秦阳站在原地,看着赵东阳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莫三公子”面前,脸上洋溢着故友重逢的惊喜。
他再瞥向莫清妍——此刻的“莫三公子”,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只是她那清澈的眸子深处,似乎有波澜翻涌。
“赵兄,别来无恙。”莫清妍声音清朗,笑道,“半年不见,赵兄风采更胜往昔。没想到在这凌天城的小巷之中,竟能与赵兄偶遇,着实令人惊喜。”
她的应对自然流畅,毫无破绽,仿佛真是与赵东阳偶遇一般。
赵东阳浑然不觉有什么异样,用力拍了拍“莫三兄”的肩膀:“可不是嘛!莫三兄,你也是,来了凌天城也不提前知会兄弟一声!上次芙蓉居一别,你指点我那套‘清风拂柳剑’的关窍,我回去苦练了三个月,终于摸到了门道,正想找你切磋印证呢!”
他热情洋溢,转头又看向秦阳,这才像是刚把两人联系起来,好奇道:“哎?秦兄,你怎么会和莫三兄在一起?你们认识?”
秦阳此刻心念电转。情况已经再清楚不过:莫清妍以“莫三公子”的身份,早就结识了赵东阳。而赵东阳这个憨憨,完全不知道这位“好兄弟”就是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未婚妻。莫清妍此刻选择了继续隐瞒,显然是自有打算。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好拆穿了。毕竟,这是人家“夫妻”间的事,自己一个外人,怎么能插手过多?
电光石火间,秦阳已经有了决断。
他哈哈一笑,对赵东阳道:“原来赵兄与这位莫公子是旧识?这可真是巧了。方才我在忘言楼中,向莫楼主打听事情,正巧莫公子也在,听闻我要去黑风洞那边寻人,莫公子古道热肠,又熟知地理,便主动提出为我引路。我正想着寻到人后,如何向你汇报,没想到就在这里遇到。”
赵东阳一听,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连连点头:“原来如此!莫三兄向来急公好义,身手见识也都是这个!”他翘起大拇指,“有他给你带路,肯定能省不少事!对了对了,”他脸上又浮现出急切的样子,压低声音,凑近秦阳,“秦兄,你先别管别的,快跟我说说,那楼里头……你到底见着那位三小姐没有?情况究竟如何?”
这个问题终究还是绕不过去。秦阳看到,旁边的莫清妍狠狠瞪了自己一眼,似乎让自己不要暴露了她的身份。想起她即将随自己寻找苏小小的下落,这个要求他还真不能拒绝。
秦阳略作沉吟,目光扫过赵东阳满是求知欲的脸,又若有若无地掠过莫清妍看似平静的侧影,缓缓开口:“见是见到了……不过,三小姐面覆轻纱,未能得见全貌。”
赵东阳脸上立刻露出失望之色:“啊?蒙着脸?是不是因为太丑没脸见人?”
“赵兄慎言。”秦阳连忙打断了他,注意到莫清妍摇扇的动作微微一顿腰背猛地绷直,“依在下所见,三小姐身姿窈窕,举止娴雅,声音清脆悦耳,修为亦是不弱。观其眉眼气质,绝非庸俗之辈。至于纱巾之下容颜究竟如何……”他故意停顿一下,看了一眼赵东阳紧张的表情,又瞥见莫清妍似乎不经意转回来的目光,才继续道,“未曾亲见,不敢妄断。但以忘言楼楼主之能,其掌上明珠,想来不至于……嗯,有碍观瞻。”
赵东阳听完,皱着眉琢磨了一会儿,失望少了些,但疑虑未消:“光听你说这些……还是心里没底啊。万一只是仪态声音好,揭开面纱吓死人呢?不行不行,我还是得……”
“赵兄,” 一直安静听着的“莫三公子”忽然开口,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我虽未见过那位莫三小姐,但与莫楼主也曾有过数面之缘。莫楼主风仪峻整,见识超凡,其夫人当年亦是北地闻名的美人。遗传之下,这位三小姐的容貌,依我看,赵兄大可不必如此忧虑。倒是赵兄你……” 她话锋一转,上下打量着赵东阳,眼中调侃意味更浓,“如此抗拒这门亲事,莫非是心中早已有了意中人,怕辜负了佳人?”
这反问犀利又自然,一下子把问题抛回给了赵东阳。
赵东阳被问得一噎,脸居然微微红了一下,连连摆手:“莫三兄说哪里话!我……我哪有什么意中人!就是……就是觉得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连面都没见过就要绑在一起过一辈子,实在……实在有些荒谬!万一性情不合,岂不是误人误己?” 他说着说着,似乎又找到了理由,理直气壮起来。
“哦?未见其人,先判其‘丑’,预想其‘坏’,赵兄这‘误人误己’的担忧,倒也是别具一格。” 莫清妍语气依旧平和,甚至带着笑,但那话语里的细微讽刺,连秦阳都听得出来。
赵东阳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站不住脚,嘿嘿干笑两声,挠了挠头,强行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了!秦兄,你刚才说要去黑风洞寻人,莫三兄给你带路?这事……我也得去!”
“你去做什么?” 秦阳和莫清妍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互看了一眼。
赵东阳挺起胸膛:“当然是帮忙啊!秦兄你帮了我的忙,你的事我赵东阳岂能袖手旁观?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嘛!再说了,莫三兄都去了,我怎么能落下?咱们兄弟正好联手,管他什么尸修古墓,一并给他端了!”
他说得豪气干云,显然把这事当成了一次刺激的冒险,方才对婚事的纠结暂时被抛到了脑后。
秦阳眉头微皱。赵东阳筑基中期的修为,去闯可能有筑基后期尸修盘踞的古墓,风险不小。而且他身份特殊,万一出点差错,对赵家、对忘言楼都不好交代。
他正想婉拒,莫清妍却再次先开口了,她看着赵东阳,眼中光芒微闪,嘴角一勾:“赵兄有此豪情,倒也不错。黑风洞一带地形复杂,多个人照应也是好的。不过,” 她语气转肃,“此行非是游玩,凶险未知。赵兄需得答应,一切行动听秦兄和我的安排,不可擅自行动,更不可逞强。”
她这俨然以半个领队自居的语气,让赵东阳有些意外,但想到“莫三兄”向来见识不凡,身手也好,便痛快点头:“没问题!都听你们的!我保证不添乱!”
秦阳看向莫清妍,用眼神传递疑问。莫清妍几不可察地对他微微颔首,目光中带着一丝笃定,仿佛在说:让他去,我看着他。
事已至此,秦阳也不好再坚持。赵东阳同去,虽然增加了不确定因素,但某种程度上,也许能让这位“莫三公子”更便于“看管”她的未婚夫,同时也算多一个帮手——如果他不帮倒忙的话。
“既然如此,赵公子便一同前往吧。” 秦阳最终点头。
三人事不宜迟,立刻动身。
由于此次行动隐秘,秦阳不愿意太过招摇,赵东阳自然也就放弃了乘坐马车的念头。三人先是步行出了凌天城,然后御空飞行,向着黑风洞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上,莫轻妍给两人介绍那田文和古墓的情况,显然是趁换衣服的空档,要来了更多情报。
“田文此人乃是数年前流窜到北地的散修,偶然得了半部尸道传承,盘踞黑风洞古墓后,行事极其乖张,但因其行踪隐秘,修为也不算顶尖,一直未被大宗门或朝廷重点关注。他对你朋友下手,恐怕多半是存了杀人夺宝的心思。”
“最近半年,凌天城周边,包括黑风洞方向,失踪的低阶修士,尤其是女修,比往年多了不少。虽然消息被各方有意无意压下,但忘言楼总能收到一些风声。”
秦阳听得心中“咯噔”一跳,一股紧迫感萦绕心头。
莫清妍对地形果然极其熟悉,专挑近路、小路,避开可能存在的流匪或妖兽活动区域。途中,她偶尔会停下,指着某个方向对秦阳低声解释:“那边是‘乱葬岗’,阴气汇集,常有孤魂野鬼出没,我们绕开。”“前方山谷曾有瘴气,这个季节虽弱,但最好服用避瘴丹。”
赵东阳起初还兴奋地四处张望,不时问东问西,后来便渐渐沉默,只是努力跟着,偶尔看向前方那道月白色的身影,眼中除了对“兄弟”的信任,似乎也多了点别的东西——或许是对其博闻强识的佩服。
秦阳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忖:这位莫三小姐,确实不简单。修为扎实,见识广博,处事冷静,。赵东阳这小子,若是知道整日称兄道弟的“莫三兄”就是自己万般嫌弃的未婚妻,不知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夕阳的余晖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印在荒芜的土地上。远处,一片笼罩在淡淡灰黑色雾气中的丘陵轮廓,已然在望。
黑风洞,到了。
莫清妍率先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丘陵阴影中一个若隐若现的洞口,低声道:“那里便是古墓入口,本地人称之为‘尸口’。周围死气沉郁,草木凋零,看来那田文确实在此经营日久。我们需收敛气息,小心靠近。”
秦阳凝神望去,只见那洞口隐约有扭曲的符文闪烁,显然设有禁制。洞口附近的岩石呈不正常的灰白色,寸草不生,空气中飘来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金色元气缓缓流转,将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紫府天火在丹田内静静燃烧,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爆发的冲突。
“赵兄,跟紧我,务必收敛气息,不要动用灵力。” 莫清妍回头,格外严肃地叮嘱赵东阳。
赵东阳此刻也收起了嬉笑,重重点头,吞下一颗遮掩气息的丹药,紧紧跟在莫清妍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