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围场的得意都是大阿哥的,他年纪最长,骑射功夫也最好,所得猎物最多,远胜其余的阿哥们。
重回木兰围场,皇帝不免想起去年遇刺旧事,看向大阿哥的眼神竟有些阴冷。
青樱不由暗暗心惊,皇帝对大阿哥的厌恶,竟到了如此境地么。
而大阿哥对这一切却是无知无觉,意气风发地与几个蒙古亲贵谈论着方才猎到的猎物。他挺拔的身姿在人群中分外显眼,已颇具风姿。
永珣的目光投来,青樱心中更安定许多。在这个关头,实在不必与大阿哥争什么长短,更不能与他交好——有皇帝的疑心在,大阿哥无论争与不争,都不会有好下场了,更不用说大阿哥自己也不甘心。
所以,青樱母子只能与他不远不近的,趁着皇帝的猜忌没有转到她们身上,小心积蓄力量,以待来日。
这场秋狝便以大阿哥的志得意满落幕。
回到宫中,天气冷下来的时候,又有一件事牵动了众人的心神。
与准噶尔不睦已久的杜尔伯特部台吉车凌率众东归大清,此事引得新封的准噶尔亲王、端淑长公主未来的额驸达瓦齐的不满。两部争端由来已久,皇帝早已不满达瓦齐的张狂,因此格外厚待车凌,不仅特封亲王,许其在乌里雅苏台居住, 更命大阿哥和三阿哥筹备接风的盛宴。
大阿哥一直盼着能与准噶尔一战,好博些军功,为自己增添筹码。因此对与达瓦齐不和的车凌十分热络,在接风宴上极尽礼数。
但三阿哥就不同了,他一向心软,虽同情端淑长公主的遭遇,但心想着皇帝既然下了赐婚圣旨,达瓦齐便是亲如一家的姑丈了,因此对车凌便没有什么好脸色。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三阿哥这些年也有了不少长进,便是心里不待见,也不会都挂在脸上,至多是不如大阿哥热情。但坏就坏在,这么一两分露出来的,竟叫皇帝知晓了,三阿哥便受了皇帝一顿教训,臊眉搭眼地回了贝勒府,第二日便病倒了。
青樱听说后,不免疑惑道:“皇上不也没说什么重话?三阿哥哪日不受皇上的训斥,往日都没病倒,怎么偏偏这次病了。”
雪蘅轻声道:“这么冷的天,凑巧也是有的。但无论如何,皇上只怕以为三阿哥心中郁结,所以才病了。依奴婢看,对三阿哥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话说的不错,父子之间,偶尔教训一两顿也不算什么,可若是做儿子的耿耿于怀,甚至因此病倒,那只会惹得皇帝更加不悦。
这般想着,青樱顿了顿道:“好事坏事的,叫他自己担着就是了,咱们也管不着。”
雪蘅应了一声:“奴婢是怕如此一来大阿哥更得意了。”
“大阿哥得意不是一两日了,他是长子,朝臣自然会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与三阿哥是否沉寂没有多大关系。”
青樱忽然想起了什么,语气不由缓了下来:“倒是底下的阿哥们,三阿哥一倒,可就要露出来了……”
“娘娘的意思是?”
指尖轻轻敲在桌面,在安静的暖阁中几乎有回音缭绕。青樱收起手来,闲闲拨弄着耳上一点璀璨的明珠,心中也有了主意。
“三阿哥生病,慎妃这个做生母的不能不知。你去告诉她一声,叫她不必太着急,就算皇上生三阿哥的气,本宫好歹也是他的嫡母,不会看着他病倒不管的。”
雪蘅想了想,忽而笑道:“娘娘仁慈,愿意冒着惹怒皇上的风险帮扶她们母子,慎妃一定会感激的。”
话传过去的当夜,慎妃便造访了永寿宫。
彼时青樱正倚靠在暖阁的贵妃榻上看书,抬眼便看见慎妃亦步亦趋跟在雪蘅身后。她穿了一件雪青色的旗装,与着一身退红色的青樱相比,仿佛是两辈人。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青樱将书放下,露出一张不施粉黛仍光洁无瑕的脸:“慎妃,起来吧。”
她一抬手,雪蘅搬了一张绣凳放在慎妃身后,扶她坐下。见青樱神色安然,方敢虚虚坐下。
青樱含笑道:“本宫叫雪蘅传话给你,便是让你不要着急的意思,怎么还是吓着了?”
慎妃仰起脸,一双眼红红的,是连脂粉也遮不住的泪容:“皇后娘娘,永璋如何了?他的病可要紧?皇上生了气,永璋只怕是吓坏了,这可怎么办啊!”
说着,两行清泪又流了下来,慎妃连忙拿帕子去擦,却发现手中精美的丝帕被皱得不成样子,上次留下的泪痕还未干。
青樱摘下衣扣上系着的绢子递给她,缓缓道:“别着急,本宫已叫人请太医去看了。到底是皇上的亲儿子,今日骂一顿,明日便好了,哪里值得你一包眼泪的,失了仪态。”
两人早已不亲近,慎妃闻言只觉脸上烫得厉害,接过绢子也不敢拭泪,工工整整叠放在膝上。
“娘娘、皇后娘娘,您心善,肯给永璋治病。可臣妾知道,皇上要是听说永璋受了他的斥责便病了……”
她说不下去,恐慌占据了慎妃的心神,让她不敢去想,她的儿子真的能病愈吗?
“胡说什么呢!”青樱淡淡斥道,“你难道是想让皇上背上逼死亲子的恶名么!”
慎妃当下也顾不得哭了,连忙跪下请罪:“臣妾不敢、臣妾不敢,臣妾是、是一时糊涂……”
青樱闭了闭眼:“行了,便是为了这个名声,皇上也不会任由永璋病着的。只是病愈之后,就更比不得大阿哥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永璋只是第三子,既没有长子、贵子的尊贵,也没有一个受宠的额娘,慢慢熬着吧。”
慎妃不敢抬头,低垂着哀哀哭泣,却忍不住去想青樱话里的意思。前有长子,后有贵子,永璋这般不争气,眼见是谁也斗不过了。可即便如此,难道就要受这样的罪吗?
她伺候皇帝多年,只因一朝踏错,唾手可得的尊位成空,即便后来复位,也只能得一个带着警告意味的封号。
慎!难道她们母子还不够谨慎吗?皇上何至于此!
青樱渐渐没了耐心:“你回去吧。资历么,也不是什么时候都管用的,后来者居上,在这宫里从来都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