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响了第一声，井口的蓝光突然裂开一条缝。
陈九渊没等它闭上，直接跳了进去。
皮肤碰到那层光，像被烧红的铁烫到，发出滋啦声。他咬紧牙关，左手紧紧抓着九幽铃，感觉火烧一样的痛从四肢钻进骨头。整个人像是掉进了热油锅，外面烫得冒烟，里面抖个不停，但他就是不松手。
刚穿过光，他就听见头顶一声虎吼。是黑虎在叫，不是冲他，是冲着井底。
下一秒，脚下一空，他掉了下去。
下面不是水。
是黑色的浆液，又浓又稠，里面漂着断掉的手指、碎牙和半只耳朵，转着圈围着他打转，好像认识他。中间有一团青铜色的东西慢慢浮上来，身体两边长出六条胳膊，关节咔咔作响，像生锈的门被强行拉开。
那东西睁开了眼睛。
眼眶是空的，里面有幽幽的火光在闪。
它盯着陈九渊，不动，也不扑。
这时井外传来阿箐的声音：“别让它露出水面！”
话音刚落，地面猛地一震，井壁裂开一道口子，黑泥里开始往外渗血。
这东西只要出水，外面的地就会塌。
陈九渊抬手想摇铃，刚动一下，那六条胳膊同时举起，掌心朝外，打出六股黑风。
黑风带着尸臭，狠狠撞在他胸口，他整个人被掀飞，后背重重砸在井壁上。那些漂着的残肢立刻围上来，贴在他的衣服、脖子和脸上，还想往皮里钻。
更糟的是右臂。
尸毒本来只到手肘，这一撞，一下子冲到了肩膀。整条胳膊变得冰冷麻木，手指都弯不了。
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用腿踢开脸上的断手，左手把九幽铃死死按在胸口。
“老子今天不是来给你送命的。”
说完，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铃上。
血顺着铃上的花纹流下，刚渗进去，铃就猛地震动，发出九声响。
不是清脆的声音，是沉闷的，像有人在地底下敲棺材。
声音传开，黑浆翻腾起来，三十六道虚影锁链从水中升起，缠住铜尸的手腕、脚踝、腰和脖子。
铜尸动不了了。
可它的胸口……居然开始起伏。
一下，又一下。
难道它是活的？
不可能。
这是镇在井底的东西，三百年前就该烂光了。
但那起伏越来越明显，连整个井里的黑浆都在跟着震动。
锁链一根接一根断裂。
陈九渊额头出汗，左手用力握紧铃，嘴里念起《赶尸秘录》里的咒语：“九锁镇冥，命归我令——”
每说一个字，铃就响一次。
锁链就收紧一点。
铜尸眼中的火光闪了闪，忽然转向他，空洞的眼眶里，竟然透出一丝恨意。
“陈……”
一个字，从没有嘴的脸上传出来。
陈九渊心里一惊，差点停了咒语。
它认识我？
还没反应过来，井口有东西飞了下来。
是一张符纸，红边黑纹，画得很急，边上还沾着血。
符贴在铜尸眉心，砰地炸开一道金光。
铜尸动作一顿，眼里的火暗了一大半。
阿箐的声音跟着传来：“第二道封印，要用活人的血才行！”
陈九渊抬头，看见她半个身子探在井口，脸色发白，手指还在滴血。
小七蹲在她旁边，手里拿着一个小袋子，低声说了句什么，一只银色的小虫弹出去，钻进黑浆，直奔铜尸后颈。
几秒后，铜尸背后浮出一道符影，三人血液混合的图案，在黑水里微微发光。
“三才封脉符，成了。”小七喘了口气，“但这撑不了多久。”
话没说完，铜尸猛地抬头，六条手臂用力，锁链一根根崩断。
最后一根断开时，井里的黑浆猛地向内收缩，然后爆炸般喷开。
陈九渊被冲击撞到井壁，耳朵嗡嗡响，嘴里全是血腥味。
但他也看清了——
铜尸胸口，竟然嵌着一块玉珏。
和他在往生村鼎里找到的那块，一模一样。
“真是找死。”他抹了把脸，冷笑了一声，“你还真当自己是坟头？”
这时，井底传来一股吸力。
不是风吹，而是像大地在呼吸。
铜尸被这力量拉着，一点点往下沉。
虽然锁链断了，但阿箐的符还在起作用，加上三才符的压制，它上不来。
陈九渊靠着井壁喘气，左手还抓着铃。
铃很烫，裂缝里流出黑色液体，顺着手腕往下滴。
他低头看右臂——尸毒已经过了肩膀，左边也开始发麻。
不能再拖了。
他深吸一口气，双脚蹬住井壁，慢慢向前滑，靠近铜尸下沉的位置。
“听着，”他对那张没脸的脸说，“你现在下去，还能留个全尸。”
铜尸没动静。
但它胸口的玉珏，轻轻颤了一下。
陈九渊冷笑，抬起手又要摇铃。
就在这时，井外传来老道的声音：“天黑了。”
不是说时间。
是云。
刚才还散着的云，不知什么时候聚在一起，黑压压盖住鬼谷上空，像一口锅倒扣下来。
紧接着，小七喊：“井水在退。”
是真的。
原本满着的黑浆，正在慢慢下降，露出井壁上的一道道刻痕。
那些是人名。
密密麻麻，都是“陈”字开头。
陈九渊的目光停在最下面一行——
陈断脉，归队者死
他看着这几个字，忽然笑了。
“老子偏不回。”
说着，左手用力一震铃。
最后一道声音扫过，铜尸彻底沉入黑暗，连同那块玉珏，一起被井底的水流卷走。
黑浆退得更快了。
井底出现一个小洞，不到三尺宽，边缘长满灰白色的苔藓，像一张嘴。
陈九渊浮在剩下的黑水里，调整呼吸，右手终于能动了。
他抬头看向井口。
阿箐趴在边上，伸手想拉他。
小七在检查蛊虫，老道抬头看天，手里八卦镜映出云层的变化。
“你们先别下来。”陈九渊开口，声音沙哑，“这井下面……还有东西等着我。”
阿箐没说话，只是把一张新画的符塞进他手里。
小七扔下一颗夜光蛊，虫子漂在水面，照亮井壁另一行字——
命格断者，方可入
陈九渊把符塞进怀里，双手抓住井壁的凹处，一点一点往下爬。
尸毒还在蔓延，但他顾不上了。
快到底时，他伸手摸了摸那个小洞。
苔藓湿滑，下面传来微弱的跳动。
像心跳。
他停下，侧耳听。
然后，慢慢把手伸了进去。
指尖刚碰到里面，整口井突然安静了。
连水泡都不冒了。
他用力一扯——
苔藓撕开，底下露出一只眼睛。
灰白色，瞳孔分成三瓣，正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