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渊右手的黑珠还在滴液体,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发出滋啦的声音。
他没有甩手,也没看那颗珠子。左手扶着石壁往前走,手掌蹭过墙上的红色符文,感觉很冷,像碰到死人的骨头。墙好像在吸他的毒,又像在吸他的魂。但他不能停。胸口的玉珏贴着心口,有点温热,不像石头,反而像活的东西,还跟着心跳轻轻颤动。
“别靠太近。”他对后面的人说,“这墙会吃毒,也会要命。”
阿箐没出声,但脚步慢了一下。小七喘得很厉害,肩膀上空了,蛊虫全钻进皮下不敢出来。三个人靠着左边墙壁往前走,头顶萤石发出绿光,照得脸发青。
前面那扇半开的石门越来越近。
门缝里的光变了,不再是暗淡的亮光,而是带着金红色,像炉子里的火光。陈九渊眯眼看了一会儿,突然胸口一紧——怀里的玉珏动了,轻轻震了一下,好像在回应什么。
他知道,快到了。
走到门前五步,他停下,把右手缩进袖子里,用布包住黑珠,不再露在外面。然后抬起脚,用鞋尖轻轻一挑。
石门“吱”地一声滑开,灰尘掉了下来。
里面是一间方形石室,比外面大不了多少。四角嵌着更大的萤石,光线勉强能看清中间的石台。台上坐着一具白骨,盘腿而坐,背挺得直,头低着,双手放在膝盖上,掌心里托着半块玉珏。
墨绿色,有金线盘龙纹,龙的一只眼睛缺了一颗红宝石。
陈九渊一步步走过去,鞋踩在灰上,没声音。他站在石台前,从怀里拿出自己的那块玉珏,举到眼前。
两块还没碰到,就开始响。空气中传来一声很轻的“嗡”,像风里晃了一下铜铃。他伸手,把两块拼在一起。
“咔。”
严丝合缝。
完整的玉珏浮现出整条龙纹,龙眼中的红宝石亮起,投出一道光幕,悬在空中。
就在这一瞬间,那具白骨猛地抬头!
空洞的眼窝盯着陈九渊,下巴一张一合,竟发出沙哑的声音:“……归队。”
话音刚落,它双臂猛抬,枯瘦的手爪直扑陈九渊的喉咙!
陈九渊往后退,可对方太快了,根本不该有这样的速度。他刚抬手挡,胸口就一震——碎裂的九幽铃残片突然从衣服里飞出,一片接一片,像被看不见的手控制,瞬间穿过白骨眉心,钉进石台,把它牢牢钉住。
白骨僵在半空,只剩手指还在抽动。
玉珏的光幕却变得更亮。
画面出现:黄泉桥头,雾气弥漫两岸。一个穿黑袍的判官背对站着,手里拿着青铜铃。铃响九次,万鬼跪地。他脚下是尸山血海,身后是十万浮尸排成阵,面前是一口深井,井口缠满铁链。
镜头慢慢靠近。
判官缓缓转身。
脸清楚了。
那是陈九渊自己。
阿箐倒吸一口气,想冲上去,却被一股力量压住脚踝,动不了。小七单膝跪地,额头冒汗,嘴里咬着一根草,死撑着不晕过去。
陈九渊站着没动。
他看着光幕里的“自己”,脑子像被人用铁棍搅动。疼的不是头,是灵魂。每一段画面都像旧伤被撕开。
他开口,声音干涩:“这不是假的……这是我的记忆。”
话刚说完,光幕突然变大,充满整个石室。画面变了:判官割破手腕,血滴进井里,封印打开,地下爬出一个没有脸的尸王。两人打起来,铃断了,骨头碎了。最后判官把一道符打进自己胸口,变成石碑,沉入井底。
“原来……我不是第一次死。”陈九渊低声说。
这时,白骨轰然倒塌,化成灰烬。只有掌心那半块玉珏完好,漂浮在空中,和他手中的那块遥遥相对。
完整的玉珏缓缓升起,停在石室中央。龙眼的红光流转,照得四面墙像染了血。
陈九渊抬头看着。右手食指尖的黑珠停止渗液,表面出现细小的裂纹,像是要炸开。
“你感觉到了吗?”小七忽然说话,声音嘶哑,“这地方……在吸阳气。”
阿箐没回答,但她手中的朱砂笔自动在空中划了一下,符还没画完,笔尖就断了。
陈九渊抬起左手,慢慢伸向漂浮的玉珏。
他知道碰了可能会出事,但他必须知道更多。
就在指尖快要碰到玉珏时——
石室四壁的萤石同时熄灭。
只有玉珏的红光还在,照亮他半张脸。
接着,那光开始收缩,变成一点,朝他眉心飞来。
他闭上眼。
没有躲。
光点撞上额头的瞬间,他听见一个声音,不是从耳朵听来的,是从骨头里长出来的:
“你欠的命,该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