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的尽头有一点光，灰蒙蒙的，不知道是天快亮了，还是石头缝里透进来的雾气。陈九渊被小七扶着往前走，右臂垂着，皮肉发硬，青黑色的纹路爬到了肩膀，连脖子也开始变黑。他咬紧牙关，每走一步，骨头缝里都像扎了针一样疼。
“再撑一下。”小七声音沙哑，“出口就在前面。”
阿箐靠在老道身上，左腿拖在地上，裤管烧得破烂，露出的皮肤已经变成死灰色。她没说话，呼吸越来越弱，眼皮直跳，眼看就要晕过去。
老道一手扶人，一手按着胸口的符纸。那张雷符已经烧成了灰，只剩一点点温热贴在心口。他脚步不稳，头上冒冷汗，嘴里还在低声念着什么，听不清内容。
突然，后面传来一声闷响。
不是脚步声，也不是石头掉落的声音。
是爪子抓在岩壁上的声音，湿漉漉的，带着腥味，一步一步靠近。
三人立刻停下。
小7回头一看，瞳孔一缩：“它来了！”
黑虎堵在拐角处，头低着，背弓起来，浑身毛发湿透，结成一块块，像沾满了烂泥。它的眼睛通红，眼眶裂开，流着黑血，鼻子一张一合，喷出的气又臭又难闻。它没有吼叫，也没有扑上来，就这么站着，但那股杀气，让人背后发凉。
“它……还认得我们吗？”阿箐喘着气问。
“认什么认。”小七扯开衣领，从袖子里抖出最后一批食金蚁，密密麻麻地趴在掌心，“这东西现在根本不像以前了，全靠邪气撑着。”
陈九渊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左手撑地，右手完全动不了。他看着黑虎，喉咙发干：“不能再用‘借壳’了，再用一次，这条胳膊就废了。”
“那你让它把我们都杀了？”小七冷笑，抬手就把蛊虫甩了出去。
蚁群贴着墙快速爬行，像一道银线，直冲黑虎的眼睛。黑虎终于动了，头一偏，前爪横扫。可小七早料到它动作慢。蚁群分成两路，一部分被爪风打散炸开，另一部分趁机钻进它的眼缝。
“啊——！”
黑虎仰头大叫，前腿乱蹬，两只眼睛瞬间被腐蚀出坑洞，黑血和脓水往下流。它拼命甩头，想把虫子甩出来，可食金蚁连金属都能啃断，血肉更挡不住。
它瞎了。
但它也更疯了。
没了视线，黑虎彻底失控，四爪猛刨地面，獠牙咬碎石块，靠嗅觉和听觉锁定方向，猛地冲了过来。
“闪！”小七拉着阿箐往旁边滚。
老道一把把两人拉开，自己踉跄后退，撞上石壁。黑虎擦着他衣服掠过，带起的风吹得脸疼。
陈九渊还坐在原地。
他用左手撑着地，慢慢抬起手，从怀里拿出龙纹玉珏。玉珏是墨绿色的，正面有蛇形花纹，背面有个“井”字凹槽。这是他父亲留下的东西，也是《赶尸秘录》里说能镇住野兽的宝物。
“你说你能控制千具尸体……”他喘着气，用指尖划破手掌，让血顺着纹路流进玉珏，“那就试试，能不能压住一头疯兽。”
他把玉珏贴在墙上，用沾血的手指，照着《引魂录》里的镇兽符，一笔一笔画下去。
画血符很慢。每一笔都要用力，不能出错，否则会伤到自己。他额头青筋暴起，嘴角不断出血，身体抖得厉害。
黑虎已经转过身，凭着气味一步步逼近。它鼻子抽动，喉咙里发出低吼，每走一步，地上碎石都在颤。
符画到第七笔时，黑虎离他只有三步远。
第八笔刚落下，黑虎猛地跳起，獠牙直咬他的头顶。
最后一笔！
陈九渊手一抖，血线收尾。符刚画完，墙上突然爆发出金光，像网一样罩向黑虎。那光带着震动，像是从地底传来的钟声，一圈圈扩散开来。
黑虎在空中僵住，四肢被无形的力量锁住，肌肉绷到极限，血管全都凸起。它拼命挣扎，大声嘶吼，可金光越收越紧，最后轰的一声跪在地上，双膝砸进岩石。
风起来了。
这不是普通的风，是从井底吹上来的阴风，带着铁锈和腐骨的味道。风卷着黑虎，硬生生把它往回拖。它四爪抓地，指甲都崩裂了，却挡不住那股力量。
几秒后，黑影消失在通道深处，只留下一地黑血和抓痕。
陈九渊松开手，玉珏掉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声。他整个人往后倒，靠在墙上，大口喘气，左手手指不停抽搐，连拳头都握不起来。
“搞定了？”小七站起来，声音发虚。
“暂时。”老道捡起玉珏递给他，“这符撑不了多久，地底的东西还在动。”
陈九渊没接，摆了摆左手：“先走。下次它醒来，可能真不认识我们了。”
小七扶起阿箐，老道架着陈九渊，四人跌跌撞撞继续往前。密道越来越窄，空气潮湿闷热，脚下的路开始上升。终于，前方变得开阔，一块塌了一半的石板挡在出口，外面透进微弱的光。
他们一个接一个爬出去。
外面是个斜坡，长满荒草，远处能看到山谷入口。天刚蒙蒙亮，雾还没散。山脚下，火把连成一片，像一条燃烧的河，正慢慢朝这边移动。
陈九渊站在坡顶，风吹得衣服哗哗响。他低头看自己的右手——整条手臂漆黑如炭，指尖冰冷，一点感觉都没有。
“到了。”他说。
小七站他身边，眯眼看山下：“那是……黑幡教？”
老道没说话，只是把最后一张符塞进鞋底，低声念了一句。
阿箐靠在石头上，忽然开口：“你们听到了吗？”
“什么？”小七问。
“鼓声。”她说，“从地底传来的，三下停一次，像是……点兵。”
陈九渊抬头看向山谷外。
火把阵中，一面黑色大旗缓缓升起，旗面自己动起来，隐约能看到一张扭曲的人脸。
他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刀柄空了，红绳早就断了。
远处，第一支火把越过了山脚的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