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刃刚举起来,头顶的石头就塌了。
陈九渊被砸得翻倒在地,连人带铃撞上一块断碑,后背疼得眼前发黑。他想骂人,可张嘴只咳出半声,嘴里全是血腥味。阿箐在旁边喊了什么,声音模糊,听不清楚。
尸王站在河中间,手掌插着碎片的地方突然亮起金光,像烧红的铁放进水里,发出滋啦声。它抬起手,整条阴线猛地一抖——不是断了,是被人从另一头抓住了。
“糟了!”陈九渊趴在地上,看见原本灰白的引魂线正被一股黑气侵蚀,颜色越来越深。
阿箐冲到阴线旁,撕下最后一张画皮贴上去。纸一碰线就烧起来,火是青灰色的,冷的,烧完没留灰,变成一层膜黏在线上,勉强没让线断。她膝盖一软,差点跪倒,用手撑住了。
小七躺在陈九渊脚边,手指还在抖,指甲缝里有血。他咬破舌尖,吐了口血在掌心,低声念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几只银色的小虫从他耳朵后面爬出来,顺着阴线边缘走,在断裂处织出一张细网。
“能走了……现在。”他的声音很哑。
陈九渊一把将他扛起来,拉住阿箐的手就往阴线上跑。脚踩上线的瞬间,整条线都在晃,地下传来河水沸腾的声音。他们刚跑出十步,身后“咔”一声,阴线源头被尸王扯断,整条线开始一段段熄灭。
“快!”阿箐回头大喊。
陈九渊没说话,胸口像被人捏住,每呼吸一次都疼。他只能往前跑,肩上的小七越来越重,腿也开始发酸。阿箐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被他拽了回来。
尸王动了。
它没追,而是张开手,断裂的阴线突然卷回来,像一条黑蛇贴地扑向他们。黑气缠上陈九渊脚踝时,他才发现不对,低头一看,那线已经变成漆黑的锁链,正在往他骨头里钻。
阿箐一脚踢在他小腿上,把他踢开。她自己却被锁链扫中手臂,整条右臂变青,皮肤下出现黑色纹路。她闷哼一声,把匕首扎进地面稳住身体。
“别停下!”她盯着他,“你现在死,我们全得死在这!”
话音刚落,废墟里传来响动。
老祭司的骷髅又出现了,只剩半截脊椎连着头骨,魂火微弱。它不看任何人,慢慢抬起手,指向尸王。
下一秒,轰的一声。
骷髅炸开了。
不是碎裂,是整个爆开,无数银色蛊虫从骨头里喷出来,像雨一样冲向尸王的手臂。虫子碰到黑气就燃烧,但数量太多,前一个烧完后一个接着上,硬是把锁链啃出几个缺口。
同时,一个声音直接出现在三人脑子里:
“铃主……快走!去苗疆禁地……找还阳井本体!”
陈九渊耳朵嗡了一声,脚下没停。他拉着阿箐,背着小七,踩着最后一点阴线拼命跑。身后河水咆哮,柱子一根根倒下,石头砸在背上像打鼓。眼看出口就在前面,阴线突然扭曲,尽头裂开一道口子,通向一片荒地。
三人滚出去,一头栽进枯草堆里。
陈九渊趴在地上喘了三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地宫入口已经被山石彻底封死。地下传来一声怒吼,地面晃了三下,然后安静了。
“……我们活下来了?”小七趴在他背上,虚弱地问。
“暂时。”阿箐坐起来,按住腹部的伤口,血还在流,“老祭司用命换了我们这条命。”
陈九渊没说话。他低头看自己胸口,断脉印记还在发烫,但这次不一样了——一圈黑纹从印记中心往外蔓延,已经爬到了锁骨下面。
他伸手摸了摸,皮肤很烫,那些纹路还有跳动的感觉。
小七看了一眼,脸色变了:“这是‘操控者诅咒’……残片的东西,顺着血脉进来了。”
“能去掉吗?”
“不知道。再不管,它会吃掉你的意识,让你变成下一个它。”
陈九渊冷笑:“我拼了这么久,最后还是帮它?”
阿箐扶着他站起来,两条腿都在抖:“现在说这些没用。老祭司让我们去禁地,我们就得走。总比在这等死强。”
小七摇晃着站起,靠在陈九渊肩上:“你还记得路吗?”
“不记得。”陈九渊抬头看远处,雾里的群山连成一片,“但我爹留下的书里提过一句——‘吊脚楼下三更雨,洗尽前尘始见门’。可能是线索。”
“那就往那儿走。”阿箐擦了把脸上的血和泥,“还能站着,就别躺着。”
三人互相扶着,一步步往外走。走了不到一百步,陈九渊忽然停下。
“怎么了?”阿箐问。
他没回答,抬起左手看了看掌心。九幽铃还在,但铃身上多了一道裂痕,像是从里面被顶出来的。他轻轻晃了一下,铃声还在,但尾音拖得很长,听着不像金属声,倒像有人在哭。
小七盯着那裂痕看了两秒,忽然说:“它在变。”
“谁?”
“铃。”
陈九渊眯起眼。他知道小七不会乱说。这铃每次变化都有代价。现在残片没了,尸王被困,按理该安全了,可铃却出了问题。
他把铃握紧,塞进怀里。
“到了地方再说。”
阿箐点点头,没多问。她知道有些事问也没用。能走一步是一步,能活一天是一天。
风吹过荒原,枯草沙沙响。远处山影模糊,像蹲着的怪物。三人走得慢,身影歪斜,但从没停下。
陈九渊走在最前面,右手插在衣兜里,紧紧攥着九幽铃。胸口的灼痛一直延伸到脖子,黑纹又往外爬了半寸。他没低头看,只是加快脚步。
雾越来越浓。
走到一处悬崖边时,小七突然开口:“你们听到了吗?”
“什么?”
“有人在吹笛子。”
陈九渊猛地站住。
真的有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像是从山里传来的骨笛声,调子奇怪,不像求救,也不像招魂,倒像是……某种回应。
他摸向胸前的铃。
铃身正在发烫。
阿箐看着他:“谁在吹?”
陈九渊没回答。他只知道一件事——那笛声,和他怀里的铃,节奏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