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掉在石阶上,发出“啪”的一声。
陈九渊站着没动,脚还抬着。他左手掌在流血,血一滴一滴往下掉,越来越慢。他能感觉到一股热流在身体里往上冲,但尸毒也醒了,从内脏往外散,像有无数根铁丝在身体里搅。
阿箐靠在他肩上,呼吸很轻很快。她手里的匕首已经掉了,全靠陈九渊撑着才没倒下。小七跪在后面,脸贴着地,一点声音都没有,胸口几乎不动。
三个人的血在地上汇成一条线,指向山顶。可山什么反应也没有。
风忽然吹起来,带着雾打在他们脸上,冷得不像活人该碰的东西。
“就这样完了?”小七突然说话,声音哑得厉害,“我们拼命流血,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没人回答。
陈九渊低头看手里的九幽铃。裂痕还在渗血,但血不再乱流,而是顺着铃上的纹路转圈,像是在等什么。
他知道不是山没反应,是他们的血还不够。
断脉命格、画皮承魂、蛊虫寄命——这三种血听起来玄乎,但光流出来没用,得让山认得是谁在叫它。
他咬牙,把九幽铃狠狠插进石头缝里。
铃铛一震,整座山也跟着抖了一下。不是错觉,是他手腕上的阴线突然亮了,一直连到铃身,像接通了电流。
心头血顺着铃上的纹路流下去,一滴一滴,渗进地底。
“成了?”阿箐喘着问。
“还没。”陈九渊说。他抬手一巴掌拍在自己胸口。
闷响传来,他眼前发黑,差点跪倒。可这么一下,体内的堵塞感松了一点——这是走阴人的老办法,打醒魂魄。
他又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铃上。
血雾刚散,空中忽然传来女人的笑声,断断续续:“……血不够热……再深一点……刺进去……”
陈九渊猛地抬头。
没人。
但他听过这个声音——判官死前发出的声音。
阿箐脸色变了:“有人在捣乱。”
“不是人。”陈九渊冷笑,“是封印在反扑。我们的血对它来说是钥匙,也是刀子。”
小七抬起头,嘴角咧开:“那还等什么?让它尝尝有毒的钥匙?”
他说完就撕开胸前绷带,露出心口紫黑色的伤口。他伸手进去,抠出一颗拇指大的蛊卵,表面有裂纹,像随时会炸。
“这是我娘留下的最后一颗‘焚脉蛊’。”他盯着那颗卵,眼神发直,“她说,不到绝路别用。”
陈九渊皱眉:“你用了会死。”
“我知道。”小七笑了,“但我现在算活着吗?”
他把蛊卵按进伤口,另一只手抓住匕首残柄,用力捅进去。
血一下子喷出来。
不是往下流,是往上冲,像火山爆发。血刚离开身体就变了颜色,从红变青,再变金,在空中凝成一根细线,直飞山顶。
同时,阿箐抬手撕下脸上最后一片画皮。
那皮很薄,泛着暗光,上面还有她昨夜画的一道眉。她没犹豫,咬破舌尖,一口血喷上去。画皮立刻卷曲,像活了一样,贴上山壁一处刻痕。
那刻痕原本看不清,被血一激,突然亮了。
三个点,排成三角,正好对应他们三人站的位置。
地底开始轰鸣。
这一次不是震动,是撕裂。
雷公山从山顶裂开一道黑缝,像被人用刀劈开。阴气涌出,浓得化不开,落地成霜,踩上去咯吱响。
“井要出来了。”陈九渊低声说。他拔出九幽铃,退到阿箐身边。
黑缝越裂越大,忽然一声巨响从地下传来,震得三人耳朵出血。
接着,一座井浮了上来。
通体漆黑,井栏缠满符链,每条都刻着镇压咒文。井口朝天,没有水,只有旋转的阴气,像一只睁开的眼睛。
还阳井。
小七咳出一口黑血:“终于见到了……真邪门。”
话没说完,井口的漩涡猛地收缩,然后炸开。
一道身影从阴气中跳出。身高一丈,全身覆盖青黑鳞甲,胸口有一道断脉命格纹,和陈九渊的一模一样。
尸王。
他落地不停,直奔井心,一掌拍向井栏。
陈九渊更快,摇动九幽铃。剩下的血网腾空而起,顺着阴线缠住井身,在井前织出一道屏障。
尸王一掌拍在血网上,发出“砰”的一声。
血丝断裂,但就在那一瞬,阿箐把最后一点画皮碎屑甩出,贴在血网中央。碎屑化作烟雾,变成三个虚影——正是他们三人,围成三角,守住井口。
尸王停下动作。
他看向陈九渊,眼里没有杀意,反而有些难过。
“你明明知道……”他声音沙哑,“这井开了,你也活不了。”
陈九渊不理他,举起九幽铃,眼睛死死盯着井口。
“我不在乎能不能活。”他说,“我只知道,你要是进了这井,天下就完了。”
尸王沉默一秒,忽然抬手,指甲变长,猛地划开自己胸膛。
皮肉裂开,鲜血喷出。
但血没落地,而是浮在空中,竟和井口的阴气产生了共鸣。
陈九渊瞳孔一缩:“他在借井增强力量!”
“那就打断他!”阿箐喊。
小七已经倒在地上,但右手还在动。他指尖一弹,三枚埋在路上的虫卵瞬间爆炸,阴火燃起,在尸王脚下烧出一片火网。
尸王被迫跳开。
就在他腾空时,陈九渊挥铃,血网残力收紧,几根阴线缠上他脚踝。
“就是现在!”
他猛拉铃绳,阴线像鞭子抽下。
“啪!”
尸王小腿炸开一道血痕,黑血飞溅。
这是第一次——尸王受伤了。
他低头看伤口,没生气,反而笑了。
“好。”他说,“你能伤我……说明你真的准备好了。”
陈九渊喘着气,握铃的手在抖。他知道这点伤不重,但意义不同。以前他躲,他逃,他怕变成这样。现在他敢动手了。
哪怕下一秒就会死。
尸王站直身体,擦掉腿上的血,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还阳井上。
“你们以为……”他低声说,“这井是来救人的?”
没人回答。
风卷着阴气打转,井口的漩涡再次加快。
尸王抬起手,指向井心:“它吃的是命,不是魂。三才血祭,祭的从来不是锁,是——”
陈九渊突然冲上前,九幽铃撞向他的手腕。
铜铃砸在骨头上,发出刺耳嗡鸣。
尸王的话被打断,身子一晃。
就在那一瞬,井口的漩涡突然停了。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连风也停了。
陈九渊站在原地,铃举在半空,眼睛死死盯着井口。
那里,有一只手,正慢慢从阴气中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