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刘子擦干眼泪,哽咽道:“此事是我祖母深夜托梦告诉我的,至于证据当然有,我祖母在世时最喜欢抚摸我头顶。我梦里见到祖母后第二天就去老王头家里,果然,那牛,不是我祖母,走到我身边不住舔舐我的头顶。此事千真万确,老王头和邻居们亲眼所见,大人可以问他们。”
李珲看向老王头,问道:“王老,刘二所说可是事实?”
老王头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李珲又追问两次,老王头‘啪’地跪下,一边磕头一边大呼道:“此事确实是真的,但是小老儿我活了六十多年,从没听过死人变牛的事,定是二刘子施了什么妖法诡计这才让牛去舔他,大人要给小人做主啊。”
当日二刘子去到老王头家,声称母牛是其祖母所变。老王头自然不信,二刘子往母牛面前一跪,老王头的母牛竟然真的如二刘子所说走过去舔舐他的头顶。二刘子得意洋洋,象征性的给了老王头几个钱算是感谢对他祖母的照顾,然后就和和几名泼皮把牛牵走了。
赵军占领临淄后,老王头一家由佃农变成了自耕农,家里分了几十亩良田。眼见着日子要越过越好,最重要的生产工具牛却给人牵走了。他虽然对二刘子所说的是将信将疑,但思来想去气不过,决定到太守府报案去碰碰运气。他害怕李珲迷信幽冥之事,不加审理就把牛判给二刘子,所以一开始没敢把事情经过说全。
李珲有些被难住了,这是他几个月来首次碰到的涉及鬼神之事的案子。李珲本是底层出身,进入部队后才接受的教育,所以也算是个无神论者,对死人转世成为母牛的说法是完全不相信的。但是老王头也承认了此事,说明二刘子所言不虚,这不得不让李珲犯难。
他思索一会儿,想到了林石经常对他们说的: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于是对二刘子道:“刘二,虽然王老先生也已证实你所说不虚,但此事实在匪夷所思,本府也想开开眼界,你可否当众向本府证明?”
二刘子丝毫不慌,信誓旦旦道:“当然可以,牛我已经牵来了。”
李珲道:“来人,把牛牵过来。”
不一会儿,工作人员把一头肚子圆滚的怀孕母牛牵过来。
老王头大喜:“我的牛。”
跑过去就要拉缰绳。
李珲道:“王老先生,且莫着急,本府还没宣判,此牛归属还未可知,请耐心等待。”
老王头只得止住脚步又慢慢走了回来。
李珲道:“刘二,你可以开始了。”
只见二刘子似乎头皮发痒,伸手在头上抓了几下,然后走到母牛身旁,跪地说道:“祖母,请你显灵,像从前那样再摸摸孙儿头顶吧。”
一时间,围观众人鸦雀无声,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中间的一人一牛。
那母牛看着周围人群,似乎有些害怕,站着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见没人伤害它 ,就在圈子里晃晃悠悠走了几步,最后回到二刘子跟前,低下头去舔舐他头顶。
“呀,舔了,舔了,真的舔了,这牛真是他祖母。”
“还真是死人托生成牛来找孙子呀!”
“看来这牛真应该判给二刘子啊!”
群众议论纷纷,啧啧称奇。老王头则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不一会儿,更有人喊道:“这是神牛啊,大家赶快跪拜,求神仙保佑。”
听了他的话,众人纷纷下跪,对着母牛磕起头来,台下只剩林石几人还站着。
李珲既是惊讶眼前的景象,又没想到百姓们会把牛神化了进行跪拜。他赶忙起身走到台边让众人起来,但是百姓们十分珍惜这近距离接近‘神仙’的机会,没人肯起身,只是不停对牛行礼。
李珲说了几次没有效果,转眼看到还有几人在直挺挺地站着,心道,难得此地还有人不迷信的。凝目向几人看去,忽然觉得为首一人身形有些熟悉。他往前走几步,再看过去。
呀!这不是大王吗?
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再往旁一看,李汨、范用和盖聂各个都是熟人。
李珲大喜,原来大王微服到此,他张口正要叫,林石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李珲连忙闭口,暗道自己糊涂。大王身着微服,自是不想让人知道身份。
他定定神,心想,大王默不作声地站在这里,自然是想看我如何判定这个案子,可是这事事关鬼神,教我如何宣判?
转念又想,如果此牛真是神仙,大王也要跪拜的,大王既然不拜,说明他不相信此事,只是事实发生在眼前,究竟要如何解释?如果此事是二刘子作祟,那他到底是怎么控制母牛去舔他的秃顶呢?
李珲边想边仔细观察着那边被众人跪拜的一人一牛,也不知道二刘子头顶本来就痒还是被牛舔得痒,他不时把揣在怀里的右手拿出来在头上一阵抓挠抚摸。
李珲心中一动,莫非机关就在二刘子怀里?
李珲回身坐在凳子上,用力敲了敲惊堂木,让众人安静下来。
然后沉声说道:“事关幽冥,本府凡夫俗子无法看透。这样吧,刘二,只要你坐着不动,能让牛不停舔舐一盏茶功夫,本府就把此牛判给你。”
二刘子略显慌张,说道:“大人,您看从开始到现在两盏茶也有了,还用得着再试吗?”
李珲脸露不满:“你在质疑本府的话?”
二刘子忙道:“不,小人不敢。就,就依大人之言。”
李珲二刘子坐到指定的凳子上,二刘子的右手在怀里好一阵摸索,然后又伸手在头上一阵抓摸,然后对李珲道:“大人,可以开始了。”
李珲亲自上前牵了牛,说道:“牛啊,如果面前的真是你孙儿,你就多舔他一会儿吧。”
说完放开缰绳,母牛走上前去又开始舔舐二刘子头顶。
周围百姓见到了宣判的关键时刻,都放下对牛神的敬畏,又围过来看起热闹来。只见那牛像是小孩儿遇上了蜜糖,在二刘子头上不停舔舐。
百姓们都道:“看样子是假不了了,这是真牛神。”
就连老王头的邻人们也对老王头道:“老王,看来这牛今天你是牵不回去了。”
老王头不答,焦急中带着一丝希冀,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爱牛。
和李珲猜想的一样,只过了不一会儿,母牛舔的渐渐慢了。
二刘子又抬手想要挠头,李珲喝道:“不准动。”
二刘子苦着脸道:“大人,小人头上痒。”
“痒也不能动,坚持一下。”
说话间,母牛已经离开二刘子身边在人群中间兜圈子。
众人奇道:“哎,不舔了,不舔了,这是怎么回事?”
二刘子趁着混乱赶紧伸手又在头上抹了一把,然后走到母牛面前,对众人喊道:“谁说不舔了!”
说着蹲下身行,果然,那母牛又回过头来开始舔他。
众人更是奇怪:“嗯?还真又舔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二刘子动作虽快,但是始终没有逃过李珲的眼睛。
他扭头对两名工作人员低声交代一番,两人点点头然后起身走到二刘子身旁,对他说道:“请把你的衣服掀开。”
二刘子大吃一惊,说道:“为,为什么?”
“这是大人的命令,请你配合。”
二刘子强笑道:“这,小人的衣服似乎和本案无关吧?”
李珲几乎已经可以断定二刘子控制母牛的秘密就在他的衣服里,他起身道:“刘二,你把衣服掀开,这是本府的最后一个要求,如果你衣内真的没有任何涉案的东西,那么本府立即把牛判给你,并当众给你赔罪。”
围观群众对李珲的话更是奇怪,难道二刘子怀里还能揣着什么神物能够控制着牛?但见二刘子扭扭捏捏不肯掀开衣服,难道太守大人真的真的发现了二刘子的秘密?
二刘子被李珲的眼神逼得不敢抬头,过了一会儿突然跪地磕起头来:“大人恕罪,小人该死。”
众人道:“哎呀,还真是秘密在衣服里啊。”
李珲扬头示意,两名工作人员上前扯开二刘子衣服,从里面拿出一个开口极小的皮囊交给李珲。李珲拿起皮囊晃了晃,里面叮咚作响,显然装得有水。他把皮囊倾斜倒出一点水在手心,然后用手指沾了沾放进口中一尝然后吐掉。
李珲拿着皮囊走到台前,对众人道:“大家请看,这就是刘二让母牛舔他头皮的秘密。这皮囊里装得是盐水,他把盐水抹在头上。牛嗜盐,就会上前舔他头皮。什么祖母托生为牛来见他,纯属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