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涸的流沙河峡谷,如同大地一道溃烂的伤疤,深不见底,黑暗粘稠。峡谷两侧的岩壁,同样布满了那些蠕动着的、散发着不祥暗金色光芒的纹路,仿佛整片区域都被某种活着的、贪婪的异物所寄生。
空气中浓郁的腥甜气几乎凝成实质,每吸一口都让人肺部灼痛,神魂摇曳。八戒捂着鼻子,瓮声抱怨:“师父,这鬼地方比俺老猪当年的猪圈还臭!下面黑咕隆咚的,怎么找那碎片?”
唐僧立于峡谷边缘,目光穿透那令人不适的黑暗,本心之光在眸底流转。他能感觉到,沙僧那块黑色碎片的共鸣,并非来自峡谷底部那粘稠的漆黑物质,而是源自更深处,仿佛在……河床之下的某个地方。
“碎片不在表面,在被掩埋的深处。”唐僧沉声道,他抬手指向峡谷一侧,“那里,有崩塌的痕迹,或许可以下去。”
两人沿着陡峭、布满诡异纹路的岩壁,小心翼翼地向峡谷下方攀援。岩壁触手冰冷滑腻,那些暗金纹路如同有生命的藤蔓,偶尔会微微蠕动,试图缠绕上来,被唐僧以本心之光轻易震开。
越往下,光线越是昏暗,唯有那些暗金纹路散发着幽幽光芒,将周遭映照得如同鬼域。死寂中,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以及脚下偶尔踢落碎石滚入深渊的声响。
下行了约莫百丈,脚下终于触到了“实地”——那并非坚硬的岩石,而是那层覆盖了整个河床的、漆黑粘稠、如同凝固沥青般的物质。踩上去软腻而富有弹性,仿佛踩在某种巨大生物的脏器之上,令人毛骨悚然。
“师父,这……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八戒用钉耙戳了戳那黑色物质,钉耙陷入其中,拔出时带起缕缕黑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被污染、被异化的大地本源,混合了某种……吞噬规则。”唐僧俯身,指尖凝聚本心之光,轻轻触碰那黑色物质。金光与黑暗接触,发出细微的、如同冷水滴入热油的噼啪声,一股更加浓烈的腥臭散发出来。“它在不断吞噬、转化一切,包括……曾经存在于此的事物。”
他站起身,目光扫视着这片被黑暗覆盖的河床。碎片的共鸣指引着方向,就在前方不远处。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粘稠的黑色“地毯”上跋涉。没走多远,八戒忽然“哎哟”一声,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低头一看,脸色瞬间煞白。
“骨……骨头!”
只见在他脚下,黑色的粘稠物质中,半掩着一截森白的骨骼!看形状,似是人的臂骨!
唐僧心中一沉,快步上前。本心之光凝聚于掌心,如同火炬般照亮周围。
光芒所及之处,师徒二人皆倒吸一口冷气!
眼前,并非只有一截孤零零的骨头。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黑色河床上,赫然呈现出一幅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
无数森白的骨骸,半掩半露于那粘稠的黑色物质之中!它们形态各异,有人形,有兽形,更有许多难以名状的奇异骨架,密密麻麻,铺满了前方大片区域,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这些骨骸大多残缺不全,上面布满了啃噬、断裂的痕迹,有些甚至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和焦黑色,仿佛在临死前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痛苦与折磨。
这哪里是河床?这分明是一座被掩埋在黑暗之下的、规模庞大的万骨骷髅堆!
“我的娘诶……”八戒声音发颤,紧紧握着钉耙,“这……这得死了多少……这里以前不是只有些不成气候的水怪吗?”
唐僧蹲下身,仔细检查着几具靠近的人形骨骸。这些骨骼质地莹润,隐隐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纯净的佛力波动,与当今灵山僧众的气息略有不同,更加古老,更加……纯粹。
“并非水怪。”唐僧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与悲凉,“你看他们的骨骼,坚韧远超凡人,残留的佛力虽弱,却极为精纯。这些……恐怕是更早时代的……修行者。”
他的目光落在一具相对完整的骸骨上。那骸骨盘膝而坐,双手在胸前结着一个古怪的法印,头颅低垂,仿佛在寂灭前仍在坚持着什么。骸骨胸前,挂着一串早已失去光泽、与骨骼几乎融为一体的念珠。
“难道……是比我们更早的西行取经人?”八戒猛地想到了什么,失声道。
唐僧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已然默认。沙僧曾言,他是第九个取经人。那前面的八位……他们的结局,难道并非如灵山所言功德圆满,而是……葬身于此,化为这累累白骨?!
这个猜测,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头。
碎片的共鸣,正源自这片白骨堆积的深处。
唐僧缓缓站起身,目光坚定地望向那片由无数先驱者枯骨铺就的道路。他双手合十,对着这片无声的坟场,深深一礼。
“诸位前辈……安息吧。”他低声诵念着往生咒,尽管知道在此地,轮回或许早已被阻断,“尔等未竟之路,未明之志,贫僧……接下了。”
诵经声低沉而肃穆,在本心之光的加持下,如同温暖的泉水,流淌在这片冰冷死寂的骨骸之间。一些骨骸上残留的微弱执念,仿佛得到了安抚,那萦绕不散的怨气似乎淡去了少许。
“走吧,八戒。”唐僧停止诵经,迈步踏上了那由无数枯骨铺就的、通往真相与未知的路径。
八戒咽了口唾沫,看着师父坚定无畏的背影,又看了看脚下森森白骨,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脚步踩在骨骼与黑色粘液的混合物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先驱者的遗骸与未散的执念之上。
而碎片的共鸣,就在前方,在那白骨堆积的最高处,闪烁着微弱的、却无比执着的呼唤之光。
这条路,由鲜血与白骨铸成。
而他们,正行走在这条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