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吗？”
“我确定。”
景舟穿着一身特制的紧身衣，站在一个培养皿当中。
说真的，当他走到了他曾经给自己定下的几条道路之一的终点前时，他在此刻的感受却是无比的平静，就好像……就好像去吃个饭一样。
融合战士实验。
理论上可以让人类与崩坏兽融合，并且免疫大部分崩坏能侵蚀的特殊手术。
但很可惜的是，这个手术的成功率其实并不高。
有许多人没有足够高的与崩坏兽相融的基因相性，从而导致他们在这个实验中很容易就走向失败。
哪怕是有梅比乌斯这位顶尖的大脑，甚至是这项技术的创造者亲自操刀，成功率也依旧堪忧。
要是真那么简单的话，梅比乌斯早就已经在梅博士的要求下，直接将人类最后的三座城市所有人都改造成融合战士了。
相性度是原因。
而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梅比乌斯早就已经检查过了关于景舟身上的一切基因与细胞，对于他体内的每一个细胞结构，都可谓是知根知底。
这就导致在匹配程度上显得很棘手。
怎么说呢，景舟的身体细胞对崩坏能的侵蚀反应非常低，这导致他对崩坏兽的适配性在理论上其实是很高的。
但那高的适配性，同时也代表着手术成功的概率也极其微渺。
对方的基因基底太脆弱了，脆弱到几乎随便一种崩坏兽基因都能将其彻底吞噬，然后替代。
谁也不知道最后苏醒过来的到底是一个怪兽，还是一个人。
“好吧，我还是需要提醒你。这个手术失败率很高，而且以你的体质数据来看，你有超过99.999%的概率会直接死掉。”
梅比乌斯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得的可惜。
从个人情感来说，她是不希望眼前这个特殊的“个体”就这么……没了。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在她那次实验事故的区域内“复活”，但这并不意味着这就是一个可以复制的普遍现象。
就好像有人被雷劈了，一点事都没有；有的人被雷劈了，直接成了焦炭。
能一样吗？
景舟摇了摇头。
“来吧。快点。直接注入基因。不用担心我。如果我死了，或许反而会轻松些。”
景舟没有撒谎。
说真的，他对于疼痛以及死亡这两个概念，近乎免疫了。
还是那句话，死了不亏；没死，接着干。
梅比乌斯思考着。她调阅了无数种崩坏兽的基因，毗湿奴，伽楼罗，帕凡提………
这些真的太多太多了，而且这些崩坏兽的等级并不是融合战士实力的基础标杆。
没有最强的，只有最合适的。
但，梅比乌斯现在就是无法真正下定决断。
说真的，她不太敢直接注入。
她很确定，景舟的底子，就是一个稍微拥有圣痕的、比常人强一些的人类。
若剥离圣痕，他的基础素质根本不够看。
毕竟，之前那么多次身体检查的数据就摆在那里。
但是看到对方那副坚决的模样，她又明白，对方是已经下定了决心的。
梅比乌斯突然生出一个想法。既然一种强大的崩坏兽基因很可能会将景舟的身体细胞彻底吞噬，那么同时注入多种呢？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
那如果是三只老虎，四只老虎，乃至一群老虎呢？
那么它们或许就会陷入疯狂的内部对抗当中。
这样一来，景舟那相对弱小的原生细胞，或许就能在这种纷争的夹缝中勉强苟活，甚至找到整合的机会？
说干就干！
随着一个按钮按下，霎时间，旁边无数晶莹剔透的玻璃罐中早已准备就绪的崩坏兽基因提取物，连同一些特殊的融合促进成分，被梅比乌斯亲手设定的程序灌输到了景舟所在的培养皿中。
随着特制生态营养液的注入，他逐渐开始陷入到某种类似深潜的麻醉状态。
但是对于此时的他来说，这并不算什么。
真正难受的，是接下来那种每一个细胞都被强行撕裂，然后重组的过程所引发的剧痛。
但其实，这样的剧痛并非标准流程必须承受的。
只是出于景舟各项身体素质基础过于脆弱的情况，不得不采用这种最极端、最直接的基因输入方式，痛苦也因此被放大。
说真的，在彻底按下启动按钮后，看着那逐渐开始咬紧牙关、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漂浮在营养液中的身影，梅比乌斯居然头一回，感觉到了一丝……类似于担忧的情绪。
什么情况？
我本该满心期待实验数据的产生才对。
如果这家伙死了，我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接收他那把特殊的地藏御魂，用于研究了。
怎么现在看到这小家伙这么痛苦，我心里反而有点……不舒服？
梅比乌斯迅速地自检了一下自己的大脑神经活动与情绪激素水平。
她很确定，对方的地藏御魂并没有对自己造成什么特殊的精神影响。
而且她也不认为，以对方目前的状态和手段，能施展出什么精细的脑电波操控之类的伎俩。
这场景——那紧紧咬住的牙关，因剧痛而不停痉挛、挣扎的身体——她曾经见过无数次了。
无数个为了各种各样的希望、守护、目标之类信念的志愿者，站在类似的手术台前。
而一般遇到这种情况的人，绝大多数都会直接迎来终结。
英雄这东西的确存在着。但很抱歉，哪怕几率是万中无一，以庞大的人口基数来看，这个世界也从不缺少所谓的“英雄”。
所以对于梅比乌斯来说，她所认识的所有人，大概可以分类为：未开化的猴子，开了点窍的猴子，以及能勉强跟上自己思路的天才。
嗯，没错。
在她看来，整个“逐火之蛾”组织里，绝大多数都是前两者。
也就维尔薇以及梅博士，能勉强跟得上自己的思维步伐吧——
她偶尔会这么自傲地想。
但是她也的确见过一些天赋异禀，或者单纯运气不错的家伙。
凯文、千劫、樱……他们皆是如此。
哦，这里还有个华。
但是当她第一次深入查阅眼前这家伙的记忆数据时，她也第一次感觉到了某种反常。
很怪，说不上来的怪。
如果说他是个普通人，他偏偏又经历过一段堪称波澜壮阔的人生，哪怕是放在“往世乐土”的记录里，也称得上一段独特的传奇。
但偏偏，对方确实又有着一颗近乎平凡的“人心”，同时，还秉持着一种十分纯粹、甚至有些固执的正义感。
正是这样的正义感，搭配他那近乎冷漠的绝对理智，让他能像一个标准的英雄模板那样去行动，去拯救。
说真的，初次分析这些数据时，有那么一瞬，她差点以为是梅博士的某种精神复现——
虽然性别不同，但在某种内核上，确有相似之处。
只是令人感到些许叹息的是，记忆数据显示，对方身边那个重要的存在——“八重樱”，似乎并没有陪他走到最后。
东想一下，西想一下的情况下，时间过得飞快。
不知过了多久，培养皿中的液体开始褪去。
当眼前这个已经彻底遍体鳞伤、面目全非的人形生物，毫无生气地从已经打开的舱门内滑落倒下时，梅比乌斯第一次有些下意识地、几乎是慌乱了半步地冲上去，扶住了对方。
冰凉的触感传来。
手指搭在颈侧，感受不到任何脉搏的跳动。
实验失败了。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