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背面，永恒的黑暗与寂静笼罩着这片不为人知的区域。
巨大的环形山如同凝固的波涛，其阴影深处，掩埋着更为古老的伤痕。
阿诺斯和海姆达尔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这片荒芜之地。他们站在一处尤其巨大的环形山边缘，俯瞰着下方。
那里，并非自然的月貌，而是遍布着某种巨大生物的部分残骸、扭曲融化的奇特金属结构、以及仿佛被无法理解的力量瞬间晶化的大片地表。
这是五万年前，前文明纪元与他们的「终焉之律者」进行最终决战的遗迹之一。
岁月的流逝和宇宙尘埃的覆盖，并未能完全抹去那场战斗的惨烈与绝望。
“虽然科技水平远不及我们的源文明，但能战至如此地步……亦算悲壮了。”阿诺斯那双赤红的眼眸扫过下方的遗迹，语气中带着一丝跨越时空的感慨。
海姆达尔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绿色的眼眸中数据流微闪，进行着简单的扫描记录。
“文明的挣扎，在虚数之树的规则下，大多殊途同归。”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见惯兴衰的淡漠。
记录完毕，海姆达尔抬起手，手腕上一个精致的装置亮起微光。
“坐标已确认，信号稳定。发送至‘远航者’。”
他正在给停泊在太阳系边缘奥尔特云某处、处于隐蔽状态的「远航者」号战舰发送精确的跃迁坐标点，以备不时之需。
就在信号发送完成的瞬间，海姆达尔的眉头猛地一蹙。
“有高能生命体反应！正在快速接近！速度……异常！”
他的预警刚刚发出，一道黑影，如同融入阴影本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的一块巨大陨石上。
那身影穿着覆盖全身的深色作战服，脸上戴着一副没有任何花纹、只露出冰冷双眼区域的纯白色面具，周身散发着一种如同深渊般内敛却令人心悸的气息。
正是伪装后的泫。
阿诺斯和海姆达尔瞬间进入战斗姿态。
“什么人？！”阿诺斯厉声喝道，赤红的眼眸中充满了警惕与不解。月球背面，前文明遗迹，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如此诡异的家伙？
对方没有回答。
只有一股毫不掩饰的、冰冷的敌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锁定了两人。
阿诺斯战斗经验丰富，深知先下手为强的道理。虽然不清楚对方底细，但这股敌意足以成为动手的理由。
他不再犹豫，右手抬起，掌心向上。
理之律者的权能瞬间发动！
空气中，无数细微的粒子如同受到无形之手的操控，迅速汇聚、构建！眨眼间，数十台造型狰狞、炮口闪烁着幽光的浮游炮台凭空出现，悬浮在他身前！
“攻击！”
阿诺斯一声令下，所有浮游炮同时开火！密集的能量光束如同暴雨般倾泻向那个面具人！
然而，面对这足以瞬间撕裂一支小型舰队的攻击，面具人甚至没有移动分毫。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抬起了一只手。
一面看似稀薄、呈现出灰败腐朽色泽的能量屏障，如同叹息般在他面前展开。
那些威力巨大的能量光束，在接触到这面屏障的瞬间，没有爆炸，没有冲击，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它们就那样……无声无息地、仿佛经历了亿万年时光腐蚀般，迅速黯淡、分解、最终化为最基础的能量粒子，消散在了真空之中。
如同从未存在过。
“什么？！”阿诺斯瞳孔骤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的理之律者构造物，竟然被如此轻易地……“抹除”了？
这绝非寻常的力量！
面具人——泫，挡下攻击后，放下了手。
他没有选择继续硬攻，而是转换了权能。
【创生】之力，如同温柔的恶魔低语，悄然降临在这片死寂的月壤之上。
下一刻，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发生了。
就在阿诺斯和海姆达尔的脚下，原本冰冷坚硬的灰色月壤，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无数扭曲、漆黑、散发着浓郁恶臭和诡异紫光的藤蔓与菌类植物，如同活物般疯狂破土而出，瞬间形成了一片充满剧毒与致命孢子的恐怖森林！
“小心！空气中有毒！”海姆达尔立刻屏住呼吸，撑起一层空间屏障隔绝那些飘散的孢子。
阿诺斯也迅速构筑防御，但那些毒雾和缠绕上来的藤蔓仿佛带有某种规则层面的侵蚀性，让他的防御变得岌岌可危。
两人瞬间陷入了被动，体内开始感受到毒素带来的麻痹与剧痛。
“该死！”阿诺斯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物体——那是一个通体呈现暗灰色、表面光滑无比、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正六面体。
正是他从源文明带出的神之键之一——「虚幻之键·休谟世界」！
他将一股能量注入其中。
休谟世界微微一颤，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能改写现实规则的波动，如同水纹般扩散开来。
波动扫过之处，奇迹发生了。
那片刚刚被泫用【创生】权能强行催生出来的有毒森林，如同被橡皮擦去的画作，开始迅速变得模糊、透明……最终，连同弥漫的毒雾一起，彻底消失不见！
仿佛它们从未被创造出来过。
泫那隐藏在面具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认出了这股力量。
这股能够扭曲现实、干涉因果、甚至短暂“否定”已发生事实的权能……太熟悉了。
是他曾经亲手斩杀的那个难缠的「虚幻之律者」的力量！
这个灰色的方块……是「休谟世界」？它们不是应该随着阿诺斯等人的逃亡失落在了宇宙深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泫因为这意外的发现而微微分神的刹那。
阿诺斯抓住了机会！
他再次全力催动「休谟世界」！
这一次，虚幻的权能并非作用于环境，而是直接作用在了泫的“存在”本身之上！
泫忽然感觉到脖颈处传来一阵极其怪异的、仿佛规则被强行扭曲的违和感。
下一秒，他甚至没有察觉到任何攻击临身，就感觉天旋地转！
他的视野翻滚着，看到了自己那失去了头颅、依旧站立在原地的身体。
他的头颅……被斩下了？
这荒谬绝伦的一幕，让阿诺斯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狞笑与发泄般的怒斥。
“杂修！竟敢偷袭我们！这就是下场！”
然而，他的笑容仅仅持续了一瞬。
因为，那个被斩下头颅的“泫”，连同那具无头的身体，如同泡影般，开始迅速变得模糊、透明，最终……消散在了空气中。
那竟然只是一个……逼真的幻象？！
真正的泫，不知何时，已然化作一团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深邃黑雾，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阿诺斯和海姆达尔的身后！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刺向两人的背心！
“空间扩张！”海姆达尔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发动了空间权能，将自己和阿诺斯与那团黑雾之间的距离瞬间拉大！
阿诺斯惊骇之余，再次举起「休谟世界」，试图将那团诡异的黑雾也“否定”掉。
但这一次，虚幻的权能波动扫过黑雾，却如同石子投入深潭，只是激起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便再无效果！
那团黑雾，仿佛本身就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或者说，它的“存在”优先级，极高！并非「休谟世界」能够轻易干涉！
“怎么可能？！”阿诺斯心中巨震。
就在这时，那团黑雾缓缓凝聚，重新显露出泫戴着面具的身影。
他抬起手，一股仿佛能令万物终结的衰败力量在他掌心汇聚，最终凝聚成一柄造型古朴、通体缠绕着不祥黑紫色气息的长剑——「腐化之剑」的投影。
虽然只是权能凝聚的投影，但那剑身上散发出的、熟悉的终结气息，瞬间勾起了阿诺斯内心最深处的、源自源文明时期的恐惧记忆！
那把剑……是泫老师的……「腐化之剑」？！
眼前这个面具人……难道是……
一个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海姆达尔也在此刻，通过那独一无二的权能气息和战斗方式，几乎同步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他读懂了阿诺斯眼中那极致的惊骇。
没有丝毫犹豫，海姆达尔一把抓住因为震惊而有些僵硬的阿诺斯，将空间权能催动到极致！
“走！”
嗡——！
强烈的空间扭曲光芒闪过，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月球背面，只留下那片古老的战场遗迹，以及独立于陨石之上、面具下眼神冰冷如霜的泫。
……
“远航者”号战舰，舰桥。
空间波动平息，阿诺斯和海姆达尔有些狼狈地出现在传送平台上。
阿诺斯几乎是脱力般地靠在控制台上，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呼吸急促，赤红的眼眸中依旧残留着未散的恐惧。
“是他……真的是他……泫……他怎么会……在这个时代？！”他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嘶哑。
海姆达尔的脸色也同样凝重，但他更快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分析。
“他的力量……不对劲。”海姆达尔绿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如果是以源文明末期全盛时期的泫大人为标准，刚才的战斗，我们根本不可能有反应和逃离的机会。”
他回忆起泫曾经的战斗风格。
“按照他当时的习惯，在无法确定敌人具体位置和数量时，毁灭性的范围打击会先于任何接触降临。根本不会给我们构造浮游炮、甚至使用「休谟世界」的机会。”
海姆达尔得出了一个惊人的推论。
“我判断……泫大人的力量，或许因为某种我们未知的原因，被大幅削弱了。否则，我们刚才已经死了。”
阿诺斯当然知道海姆达尔说的是事实。
全盛时期的泫，是足以正面硬撼终焉、令整个文明为之颤栗的存在。
他强迫自己深呼吸，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但是……为什么？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怎么……活过来的？”这是萦绕在阿诺斯心头最大的疑问。源文明的终末，那绝非轻易能够存活下来的灾难。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而毫无感情起伏的电子音在舰桥响起。
“指挥官阿诺斯，副官海姆达尔，欢迎归来。”
战舰的人工智能——「夏德」的虚拟形象，一个模糊的光影，出现在主控台前。
“我已初步完成对现文明——‘本征纪元文明’的基础情报解析。其历史、主要势力分布、科技水平、以及‘崩坏’灾害的周期性爆发模式，已整理归档。”
阿诺斯摆了摆手，急切地说道。
“夏德！先分析这个！我们刚才在月球……遇到了泫！”
他快速地将遭遇战的经过，尤其是对方使用的「腐朽」与「创生」权能，以及最后那柄「腐化之剑」的投影，描述了一遍。
夏德的虚拟光影微微闪烁，似乎在高速处理这些信息。
几秒钟后，它给出了回应。
“根据行为模式与权能特征比对，匹配度99.7%。可基本确认目标为源文明前领袖，泫。”
“其出现于本征纪元，结合其过往执念，概率最高的推论为：他依然在执行由汐羽萘博士提出的终极目标——「开辟计划」。”
“至于其复活的具体方式……数据库中存在1372种理论可能性，但缺乏关键数据，无法确定。这依然是一个巨大的未知数。”
阿诺斯听着夏德的分析，陷入了沉思。
「开辟计划」……那个旨在创造独立于虚数之树、没有崩坏的完美世界的疯狂计划……泫果然还没有放弃。
他喃喃自语。
“如果……如果他的目标依然是「开辟计划」，依然是跨越终焉，战胜虚数之树……”
阿诺斯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切实际的光。
“那么，从最终目的来看，我们‘归来者’的目标——获取终焉之力，解放人类——与他的方向，至少在‘战胜虚数之树’这一点上，是一致的？”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试探性的、近乎天真的期盼。
“或许……我们之间，存在着……合作的可能？”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却又忍不住去想象那种可能性。
如果能与那个曾经带领他们跨越终焉的、最强的领袖再次联手……
海姆达尔看着阿诺斯眼中那短暂燃起的、不现实的火花，沉默着，没有立刻泼冷水。
而夏德，则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逻辑上存在合作的理论基础。但考虑到过往历史（指逃亡与被追杀）、双方实力差距（即使削弱）、以及泫大人难以预测的行为模式，实际执行难度与风险系数……极高。”
舰桥内，一时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