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文明与崩坏的战争,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容不下太多美好的幻想。
那个在生态园里观察荧光蕨、聆听星际脉冲的男孩,最终还是走上了战士的道路。
或许是刻入骨髓的训练营烙印使然,或许是目睹了太多崩坏带来的惨剧,又或许,在他内心深处,同样怀抱着守护母亲描述中那微小美好的愿望。
他重新拿起了武器。
泫的军事才能很快在惨烈的战场上绽放出令人瞩目的光芒。
他冷静,果决,战术思维缜密得如同最精密的仪器。
他在尸山血海中穿梭,在律者的权能下求生,一次次带领部队完成看似不可能的任务。
军衔在晋升,荣誉在累积。
他成了对抗崩坏前线上一柄越来越锋利的尖刀。
但有些东西,在悄然改变。
他紫色的眼眸深处,那份被母亲温暖融化的沉静,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冷酷的坚毅所取代。
直到那场对抗死之律者的战役。
细节已被封存,结果刻骨铭心。
一次源于汐羽萘的、饱含私心的干预,导致了泫所在小队近乎全军覆没。
那些他熟悉的、并肩作战的面孔,在死亡的权能下化为枯骨。
消息传来时,泫站在硝烟未散的战场上,手中紧握的武器在微微颤抖。
他没有咆哮,没有质问。
只是变得更加沉默。
从那以后,他不再主动前往母亲的实验室。
那双曾经牵着他认识星空的手,伸过来时,他会下意识地避开。
母子之间,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冰冷的玻璃。
后来,泫被调任至天启军,成为一名统率着数百名战士的军官。
他肩上的责任更重了。
他面对着的不再只是敌人,还有一张张尚且年轻、带着憧憬或是迷茫的脸庞。
他看着这些年轻的士兵,他们会私下里传看家乡的照片,会在休息时谈论未来的梦想,会因为一次成功的战术配合而兴奋不已。
他们信任他,将生命托付给他的指挥。
他开始在深夜里,反复推演每一次作战计划,将伤亡概率计算到小数点后几位。
他开始理解,当年母亲将他带离训练营时,那深藏在笑容下的恐惧与不舍。
那是一种害怕失去至亲的、近乎本能的自私。
他理解了那份爱的重量。
心中那块坚冰,似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他甚至开始思考,是否该找个时间,去见见母亲。
但崩坏,从不给予人们喘息的机会。
一次突如其来的、规模空前的崩坏灾害,直接袭击了天启总部所在的空间城邦。
警报凄厉,火光冲天,建筑崩塌。
泫率领部队奋战在第一线。
他眼睁睁看着那些他悉心培养、试图保护的年轻战士们,在崩坏兽的利爪和律者的余波中,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他们那么年轻,有的甚至还没正式毕业。
他们呼喊着他的代号,眼中带着信任,直至光芒熄灭。
救援持续了三天三夜。
当一切平息,幸存的战士们相互搀扶着,站在化为废墟的基地上,脸上只剩下麻木与悲伤。
泫站在废墟的最高处,脚下是扭曲的金属和尚未完全熄灭的火苗。
他紫色的眼眸倒映着这片疮痍,里面最后一丝温度,似乎也随着那些逝去的年轻生命,一同熄灭了。
力量。
他需要更强大的,足以扭转一切,足以保护想保护之人的,绝对的力量。
对力量的追求,如同最炽热的火焰,燃烧了他所有的情感。
他变得更加冷酷,更加高效,也更加……不近人情。
他漠视了汐羽萘一次次试图靠近的努力。
漠视了她眼中那日益增长的担忧与哀伤。
他甚至将她的关心,视作干扰他变强的、不必要的软弱。
他沉浸在提升实力、研究更高效战术、获取更强武器的循环中。
直到那一天。
噩耗传来。
汐羽萘,在从事一项极度危险的虚数内能研究时,不幸被崩坏能深度侵蚀。
她未能抵抗住那源自世界本源的恶意,化为了代表着终结与衰亡的——腐朽之律者。
为了阻止灾难扩大,也为了守护她内心深处那份从未熄灭的、对美好乐园的向往,她选择了……自我牺牲。
消息传到泫的耳中时,他正在训练场上,将最新型号的武装机甲击打成碎片。
他的动作,僵在了半空。
周围嘈杂的器械轰鸣声,仿佛在瞬间被抽离。
世界变得一片寂静。
他没有流泪,没有咆哮。
只是默默地,一个人回到了那间已经很久没有踏入过的、属于母亲的实验室。
实验室里依旧整洁,各种仪器闪烁着待机的微光,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她常用的、带着清甜气息的香氛。
泫缓缓走到主控台前,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台面。
回忆,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是母亲牵着他的手,指着星图,讲述一个个星座传说时温暖的触感。
是母亲在生态园里,因为一株稀有植物开花而像个孩子般雀跃的笑声。
是母亲在深夜的灯光下,一边抱怨着工作的繁琐,一边为他亲手制作生日礼物的专注侧脸。
是母亲描述那个没有崩坏的完美乐园时,眼中闪烁的、仿佛汇聚了星辰的光芒。
还有……她最后一次来找他时,那欲言又止的眼神,那伸到一半又默默收回的手。
以及,更久远的,在那场导致战友牺牲的战役后,她脸上那混合着无尽悔恨与担忧,却被他刻意忽略的苍白。
他曾以为,追求力量是为了守护。
可当他拥有了力量,却失去了最想守护的人。
他曾以为,理解了她的爱,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保持距离。
可现在,这理解来得太迟,变成了穿心而过的毒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