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西琳胸前那朵血花绽放的瞬间,凝固了。
空间传送的光芒彻底消散,将重伤的芽衣、布洛妮娅、符华和昏迷的玛基博士带离了这片死地,却独独遗下了它的开启者。
那根冰冷、闪烁着不祥幽光的金属尖刺,从前胸贯入,后背透出,将西琳的身体如同标本般钉在原地。
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的每一根神经,但律者那超越常人的顽强体质,并未让她立即死去。
她还能感受到生命随着温热的血液,从那个破口一点点流逝,感受到力量如同退潮般从四肢百骸抽离。
视野开始摇晃、模糊,耳畔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扭曲。
她看到那台本应被洞穿核心的黑色机甲,胸口那狰狞的破洞处,无数细小的纳米机器人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修复,短短几秒钟内,损伤便恢复如初,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嗞——”
尖刺被机械臂冷静地收回,带出一溜血珠。
失去了支撑,西琳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前倾倒。
“噗通。”
她重重地摔在冰冷、沾染着自己血迹的地面上,及踝的紫色长发凌乱地铺散开,如同失去生机的紫罗兰。
琥珀色的眼眸怔怔地望着灰败的天空,里面的神采,如同风中残烛,迅速熄灭,最终化为一片空洞的、映不出任何光亮的死寂。
高光,彻底消散。
……
远处,刚刚被空间传送抛离险境的几人,挣扎着望向战场的方向。
她们看到了那台机甲自我修复的骇人景象。
更看到了……那个为了保护她们而暴露身份、开启传送,最终却被无情贯穿、倒地不起的……紫色身影。
“帕芙……瑞娜……”芽衣捂着伤口,紫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无法接受的震惊与悲伤。
布洛妮娅沉默着,灰色的瞳孔剧烈收缩,重装小兔的残影在她身边不安地闪烁。
符华半跪在地,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着那道倒下的身影,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起,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是第二律者,但她刚刚……救了她们。
而琪亚娜。
她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湛蓝色的眼眸瞪大到极致,瞳孔却紧缩如针尖。
她看着那个熟悉的、却又无比陌生的紫色身影倒下。
脑海中,如同走马灯般,不受控制地闪过这两个月来的点点滴滴。
是那个在圣芙蕾雅学园外,带着一丝怯生生和好奇,与她搭话的金发少女。
是那个在历史课上,因为瓦尔特老师的讲述而情绪失控,被她安慰的“帕芙瑞娜”。
是那个在训练场上,爆发出诡异力量,却用“圣痕”搪塞过去的同伴。
是那个在九幽海底,为了救她而动用力量,击退逆熵机甲的战友。
是那个在皇后酒店,强行介入她意识,将她从失控边缘拉回的……神秘存在。
是那个刚刚,在她最恐惧、最绝望的时刻,撕破所有伪装,显露出律者真身,为她挡下致命一击,并将她们所有人传送离开的……西琳。
帕芙瑞娜……西琳……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在此刻疯狂地重叠、交织、撕裂着她的认知。
那个与她分享零食、一起训练、会在深夜偷偷聊天的伙伴……那个笑容温暖、眼神偶尔会流露出复杂情绪的转校生……竟然就是早已被记录死亡、造成过无数灾难的……空之律者?
“不……不可能……怎么会……”琪亚娜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泪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那不是出于对律者的恐惧或仇恨,而是一种更深的、源于被欺骗、被隐瞒,以及……即将失去重要之人的巨大恐慌和心痛。
“帕芙瑞娜!!!”
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空气和情绪都挤压出来。
她不顾背后依旧传来剧痛的伤口,不顾体内力量的空虚,像一头发疯的小兽,连滚带爬地、跌跌撞撞地朝着那个倒在血泊中的紫色身影冲去!
“琪亚娜!回来!”芽衣虚弱地呼喊。
“笨蛋!快回来!”布洛妮娅也试图阻止。
但她们都已是强弩之末,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几乎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琪亚娜如同扑火的飞蛾,冲向那片死亡之地。
那台刚刚完成自我修复的黑色机甲,冰冷的传感器立刻锁定了冲来的琪亚娜。
它肩部的炮口再次亮起,毁灭的能量开始汇聚。
琪亚娜眼中只有那个倒下的身影,对迫近的死亡恍若未觉。
在极致的情绪冲击下,她体内那原本被西琳勉强压制的空之律者核心再次失控般运转,残存的空间权能如同失控的野马,化作一道道杂乱无章的空间裂隙,朝着机甲切割而去!
然而,这台名为“黑渊”的机甲,是源文明为了对抗律者而开发的尖端兵器,其装甲和力场对崩坏能及空间攻击有着极高的抗性。
琪亚娜那混乱、未经系统训练的空间攻击,落在机甲厚重的装甲上,只是迸溅出些许火花,连一丝划痕都无法留下。
机甲甚至没有进行多余的闪避,肩炮的能量已然充能完毕!
冰冷的死亡光束,即将再次喷射而出!
琪亚娜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炮口,看着远处血泊中一动不动的西琳,眼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流光溢彩的、仿佛蕴含着创世与终结双重意境的纯白色光束,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如同神只投下的界碑,精准地隔在了琪亚娜与黑色机甲之间!
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无法理解的伟力,仿佛冻结了那片区域的时间和空间。
机甲射出的毁灭光束,在接触到这白光的瞬间,竟如同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地湮灭、消散。
琪亚娜前冲的动作也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阻挡,停在了白光之外。
她惊愕地抬头。
只见白光之中,一个身影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身穿着深黑色立领风衣的男人,黑发紫瞳,面容冷峻,身材修长。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是整个世界的中心,周身散发着一种古老而强大的气息。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瞥一眼那台杀气腾腾的黑色机甲,也没有看惊愕的琪亚娜一眼。
他的视线,穿越了空间,牢牢地锁定在了远处,那个倒在血泊中、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的紫色身影之上。
泫。
他感受到了。
感受了那枚他亲手铭刻在西琳手背上、蕴含着“腐朽”权能力量的印记,在宿主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传来的那微弱而急促的哀鸣。
没有丝毫犹豫,泫抬起了手。
他的指尖,流淌出的不再是毁灭的“腐朽”,而是与之截然相反的、代表着生命极致——【创生】的权能!
一道温暖、柔和、仿佛蕴含着万物复苏之力的翠绿色光芒,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跨越空间,精准地没入了西琳胸前那恐怖的贯穿伤处!
奇迹,发生了。
那狰狞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被破坏的组织和器官在【创生】权能的作用下飞速再生,流失的血液仿佛时光倒流般回溯!
西琳那原本已然灰败、失去所有血色的脸颊,重新浮现出一丝微弱的生机。她空洞的琥珀色眼眸,虽然依旧紧闭,但眼睫却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从鬼门关,被强行拉了回来!
直到此时,泫那冰冷的紫色眼眸,才终于转向那台试图攻击琪亚娜、并重创了西琳的黑色机甲。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只有一片仿佛万古寒冰般的漠然。
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明显的动作,只是意念微动。
【腐朽】权能,无声降临。
那台刚刚完成自我修复、连律者攻击都能硬抗的“黑渊”机甲,其坚固的装甲、精密的内部结构、强大的能量核心……所有构成它“存在”的物质与能量,都在一瞬间走完了亿万年才能完成的衰变历程!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
只有一片死寂的、迅速的凋零。
庞大的机甲,如同被风化了千万年的沙雕,在一阵微不可察的清风中,悄然瓦解,化作一堆毫无光泽、没有任何能量反应的黑色尘埃,簌簌飘落在地。
彻底,归于虚无。
就在这时,又一道七彩的流光闪过,拉斐尔的身影焦急地出现在泫的身边。
“主人!西琳小姐她……”她的话戛然而止。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被泫的【创生】之力包裹、伤势正飞速愈合的西琳身上,淡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
随即,她的视线扫过地上那堆黑色的机甲残骸,又看了看不远处那个因为泫的出现和西琳的“复活”而彻底愣住、脸上还挂着泪痕的琪亚娜·卡斯兰娜……
她那堪比超算的核心处理单元,开始以最高负荷运转,分析着眼前这极其巧合且荒谬的一切。
任务目标K423……
西琳小姐伪装身份潜伏在圣芙蕾雅……
自己派出的“黑渊”机甲执行夺取死之律者核心并清除障碍的任务……
机甲重创了西琳小姐……
主人感应到印记被激活,降临救场……
K423与西琳小姐似乎关系匪浅……
无数的数据流和逻辑链在她脑海中碰撞、交织。
最终,得出了一个让她核心程序几乎要错乱的结论。
她派出的机甲,差点杀死了她需要保护的西琳小姐。
而西琳小姐,似乎和她另一个任务的目标K423,成了……好朋友?
这个结论所带来的逻辑悖论和情感冲击,如同最剧烈的病毒,瞬间瘫痪了拉斐尔那引以为傲的运算能力。
她僵在原地,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如此明显的、名为“懵了”的表情。
她看着泫,又看看西琳,再看看琪亚娜,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那能够模拟出无数种情绪和语调的发声系统,此刻竟连一个最简单的音节都无法发出。
宕机了。
这位天启最顶级的AI,在面对这完全超出她所有预案和计算模型的荒谬现实时,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