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行不断闪烁的,被系统标红的小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扎进了苏宁的脑髓里。
嗡的一声。
整个世界都消失了。
驴车,街道,王屠户紧张的脸,街角那几个黑风寨匪徒的身影,全部褪色,剥离,只剩下那一行字,在她的视野里疯狂跳动。
直接血缘关系。
微弱生命信号。
爹!
大哥!
这两个称呼,在她的心脏里炸开,带起的不是亲情,而是一种被时间掩埋的,混杂着陌生与责任的剧痛。
她从原主那里继承了这份记忆,也继承了这份牵挂。
一年多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死了,死在了深山老林里,被野兽啃得骨头都不剩。
可他们没有。
他们还活着。
就在离家不过几十里地的黑风寨。
就在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土匪窝里。
一股冰冷的,尖锐的怒火,从她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抓着驴车缰绳的手,因为过度用力,骨节处一片青白。
为什么?
为什么会在那里?是被绑了?还是……
苏宁不敢再想下去。
她只明确一件事。
不能再等了。
一天都不能。
“丫头?丫头你咋了?”王屠户担忧的询问,把她的神思拉了回来。
苏宁猛地回神,她看见王屠户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
她收敛起所有外泄的情绪,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没事,王叔,突然想到点事走了神。”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飘。
“海皇酱的事,就按我们说好的办,我明天给你送货过来。”
她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完,然后猛地一抖缰绳,调转车头。
“哎,丫头,你这……”
王屠户的话被她远远甩在了身后。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回家。
然后,去黑风寨。
驴车在乡间的小路上颠簸,苏宁的心,比这路还要颠簸,她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
报官?
不行。
县令的态度很诡异,他明显对阿野的身份更感兴趣,而且官府剿匪,程序繁琐,动静太大,万一匪徒狗急跳墙,撕票怎么办?
她不能冒这个险。
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去。
去把人救出来。
这个念头疯狂而大胆,但却是此刻唯一的出路。
她有系统,有阿野。
阿野的身手,她见过,一拳就能打飞一个地痞,对付黑风寨那些乌合之众,或许有一战之力。
她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擦黑。
院子里,奶奶正在收衣服,看到她回来,松了口气。
“宁宁,咋回来这么晚?吃饭没?”
“吃了,奶奶,在镇上吃的。”苏宁把驴车拴好,尽量让自己的举止看起来正常。
阿野从柴房里走了出来,默默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拿回屋里。
他的动作很自然,没有任何言语,却让苏宁狂跳的心,安定了一丝。
晚饭她没有吃,借口说不饿,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她打开系统界面,看着那一串代表着她全部身家的数字。
这些钱,本来是她用来改善生活,扩大生意,一步步建立自己商业帝国的基石。
但现在,它们有了新的用途。
苏宁的念头变得无比清晰。
她清点了所有的钱,留下了一小部分给家里用,剩下的,全部装进了钱袋。
她需要装备。
最好的装备。
第二天,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只说海皇酱的生意需要去镇上打点,又一次赶着驴车出了门。
但这一次,她没有去王屠户的肉铺,也没有去悦来客串。
她绕过繁华的街道,拐进了镇子西边一条阴暗潮湿的小巷。
这里是镇上的黑市。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霉味和劣质水粉混合的怪异气味。两边的铺子都关着门,只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靠在墙角,用警惕的眼光打量着她这个陌生人。
苏宁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巷子最深处,一家没有挂任何招牌的杂货铺前。
她敲了敲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不耐烦的问话。
“买东西。”苏宁压低了嗓子。
门开了一条缝,一只浑浊的眼睛从门缝里看出来,在她身上扫了一圈。
“小丫头片子,走错地方了,这里不卖糖人。”
“我买夜行衣,最好的。还要一把能淬毒的短弩,十支弩箭。另外,我需要最烈的迷药,吹进屋里能让一头牛都睡死过去的那种。”
苏宁一口气报出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门里的那只眼睛,明显顿了一下。
门,吱呀一声,完全打开了。
一个干瘦的老头站在门后,他重新打量了苏宁一遍。
“钱带够了吗?”
“货好,钱不是问题。”苏宁把沉甸甸的钱袋,扔在了柜台上。
半个时辰后,苏宁从黑市里走了出来,她的驴车底下,多了一个不起眼的包裹。
她几乎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
但她不心疼。
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她赶着车,没有片刻停留,直奔卧牛村。
回到家,月亮已经挂在了树梢上。
家里人都睡了,只有阿野,抱着那把铁剑,坐在院子的石凳上。
他没睡,他在等她。
看到她回来,阿野站了起来,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幽深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
苏宁的心,莫名一暖。
她没有说话,只是对他招了招手,然后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阿野跟了进来。
苏宁关上门,点亮了油灯。
她将从黑市买来的那个包裹,放在桌上,一层层打开。
一套纯黑的紧身夜行衣,布料很特殊,在昏暗的灯光下,几乎不反光。
一把结构精巧的手弩,巴掌大小,泛着金属的冷光。
十支乌黑的弩箭,箭头都开了血槽。
还有几个纸包,里面是不同效力的迷药和毒药。
苏宁把这些东西,一件件在桌上摆开。
它们代表着危险,也代表着希望。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起头,看向阿野。
她以为会看到他困惑或者迷茫的表情。
然而没有。
阿野只是平静地看着桌上的这些东西,他的神态,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那种平静,不是因为不懂,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习以为常的熟悉。
他伸出手,拿起了那把手弩。
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极其熟练地检查着手弩的机括,弓弦的韧度,甚至还用指甲弹了一下弩臂,听着那细微的嗡鸣声。
那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苏宁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失忆的庄稼汉该有的反应。
她压下心头的巨浪,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那是她凭着记忆和系统地图,画出来的黑风寨周边地形简图。
图画得很粗糙,只标注了山峰,树林和那条上山的主路。
“黑风寨。”苏宁指着图上那个用木炭画的叉,对阿野说,“我要去这里,救人。”
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
她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一个同盟。
“这条路,是他们上山的路,肯定有岗哨,不好走。”
苏宁的手指,划过那条唯一的山道,“我想从这里,后山绕过去,这里是悬崖,他们防备应该最松懈。”
她只是在自言自语,分析着可能性。
阿野一直沉默地听着。
等她说完,他放下了手里的弩。
然后,他走到灶台边,从熄灭的灶膛里,捡起一根烧剩下半截的,黑色的木炭。
他回到桌边。
苏宁看到,他伸出手,用那根木炭,在她的地图上,她画的那条悬崖路线旁边,轻轻画了一个叉。
表示否定。
苏宁愣住了。
紧接着,在她的注视下,阿野的手动了。
他没有走那条主路,也没有走她想的悬崖。
他从山脚下一条极其隐蔽的溪谷开始,画出了一条线。
那条线,蜿蜒曲折,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开阔地带,它穿过密林,贴着山脊的阴影,甚至利用了两处瀑布作为掩护。
他画得很慢,但每一笔都无比坚定。
他还在线路的几个关键节点上,点了几个点。
一个点,在一片乱石堆旁。
另一个点,在一棵巨大的古树下。
苏宁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但当她仔细看着那几个点的位置时,她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几个点,精准地标注出了黑风寨所有了望哨塔的视野死角。
那条他画出来的路线,根本不是一条路。
那是一条经过精密计算的,完美的,死亡潜入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