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
就这一个字。
油纸上的字迹苍劲有力,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是陆野的笔迹。
苏宁将那张小小的油纸攥在手心,纸张的棱角硌着皮肤,却传来一阵奇异的安心感。
他让她等。
这说明他有计划。他没有因为那道禁足令而乱了阵脚。
这就够了。
苏宁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她将那颗空的清毒丸蜡壳和油纸,一并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销毁一切痕迹。
她靠着墙壁,闭上眼,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天牢又如何,只要人还活着,就有翻盘的机会。
丞相想让她在牢里无声无息地烂掉,那她偏要在这里,活得比谁都好。
她开始有条不紊地梳理自己的处境。
“系统,扫描整个天牢的女监区域,建立三维地图,标记所有守卫位置和换防时间。”
【指令收到。扫描开始……地图构建中……预计耗时三十分钟。】
“分析我中毒的症状,和美颜膏的成分。”
【宿主,您并未中毒。】
苏宁一怔。
【根据您的身体数据反馈,您在进入天牢前服用的清毒丸,已将昨夜饭食中的微量毒素完全清除。】
昨夜那碗馊饭里,果然有东西。
“分析那碗馊饭的成分。”
【成分分析中……检测到微量‘烂肠草’与‘断续膏’混合物。】
系统的解释随之而来。
【烂肠草,腐蚀内腑。断续膏,阻止伤口愈合。两者混合,长期服用可致内腑慢性溃烂,五脏衰竭而死,死状凄惨,且与普通顽疾症状无异,极难查验。】
好狠的手段。
丞相根本没想让她活着走出天牢,甚至不屑于用砒霜那种会留下把柄的东西。
他要让她在绝望和痛苦中,一点点腐烂,变成一具查不出死因的尸体。
苏宁的身体里窜起一股寒气。
她想到了安平伯爵府的那位小姐,恐怕那位小姐,才是真的被下了砒霜。
一真一假,一快一慢。
一招棋,牵动两方,既用一个无辜女子的性命毁掉了她美颜膏的生意,又将她本人打入天牢,用更隐秘的手段慢慢折磨。
好一招连环计。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铁链拖地的哗啦声,由远及近。
是那个送饭的狱卒。
苏宁立刻收敛了所有思绪,重新变成那个瑟缩在角落里,无助又可怜的阶下囚。
牢门下的小窗被打开,一个缺了口的破碗被重重地推了进来。
依然是那种散发着酸腐气味的糊状物。
狱卒没有马上离开。
他蹲在小窗外,一双浑浊的眼睛,透过栅栏的缝隙,打量着里面的苏宁。
“啧,长得倒是水灵,可惜了。”他嘟囔着,声音粗嘎。
苏宁抱着膝盖,把头埋得更深,身体微微发抖。
狱卒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正准备起身离开,一阵剧烈的咳嗽毫无预兆地爆发出来。
“咳……咳咳咳!”
他拼命地弓着背,用手死死捂住嘴,试图压抑住那撕心裂肺的咳声。
可那声音还是从他的指缝里漏了出来,沉闷而又痛苦,带着一种破风箱般的嘶鸣。
好半天,他才缓过劲来。
他吐了一口带血的浓痰,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撑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苏宁抬起了头。
她没有去看狱卒的脸,而是盯着他撑在墙上的那只手。
那只手的手背上,青筋虬结,指甲的边缘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紫色。
她的脑海里,系统已经自动弹出了分析结果。
【检测对象:张三。年龄:四十二。职业:狱卒。病症:慢性肺痈,病程约三年七个月。症状:长期咳嗽,咳吐脓血,胸闷气短,每逢阴雨天及冬季加重,肺腑有灼痛感。】
【病因分析:长期处于阴暗潮湿环境,早年受过重度寒气侵体,郁结于肺。】
【系统建议治疗方案:银针刺穴,辅以‘清肺散’内服,七日可缓解,一月可除根。】
苏宁的唇边,缓缓浮现出一丝极淡的弧度。
机会来了。
“你这咳疾,有三年了吧。”
她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在这死寂的牢房里,却清晰得诡异。
那狱卒的喘息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转过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疑和警惕。
“你说什么?”
“我说,”苏宁抬起脸,直视着他的眼睛,“每到下雨天,你的肺里,是不是针扎火燎地疼?晚上睡觉,甚至不敢平躺,只能侧着身子,不然就喘不上气。”
狱卒的身体僵住了。
他死死地盯着苏宁,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这些症状,是他最大的秘密,他看过不少大夫,都只说是普通的风寒,开的药吃下去,一点用都没有,久而久之,他也就认命了。
可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女囚,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把他的病症说了个分毫不差。
“你……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我不仅知道,我还能治。”苏宁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说服力。
“治?”狱卒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声嗤笑,“小丫头片子,吹牛也不看看地方,京城最有名的御医都瞧不好,你一个阶下囚,能治?”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眼神里的那份渴望,却出卖了他。
没有人想死。
尤其是不想被病痛折磨着,一天天烂掉,慢慢地死去。
“信不信由你。”苏宁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烂掉的是你的肺,不是我的,你每天晚上咳得睡不着的时候,想想我今天说的话,或许就不觉得是吹牛了。”
说完,她不再理会狱卒,径直爬回了墙角,闭目养神。
狱卒在牢门外站了很久。
他的胸膛里,那股熟悉的灼痛感又开始翻腾,他看着苏宁那纤弱的背影,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
最终,他一跺脚,端起苏宁没动的那碗馊饭,转身走了。
牢房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苏宁知道,鱼饵已经放下,就看鱼什么时候上钩了。
她并不着急。
那狱卒被病痛折磨了三年多,早已是强弩之末,求生的本能,会逼着他做出选择。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
那阵熟悉的脚步声,又回来了。
这一次,脚步声里,少了几分蛮横,多了几分犹豫和急切。
“哐当。”
牢门的小窗再次被打开。
这一次,塞进来的,不再是破口的粗瓷碗。
而是一个干净的木托盘。
托盘上,是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米饭,一小碟炒得喷香的肉丝,还有一壶温热的水。
在这人间炼狱般的天牢里,这简直是帝王般的享受。
苏宁睁开了眼。
狱卒那张布满纠结的脸,出现在小窗外。
“你……你真的能治?”他压低了嗓音,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和期盼。
“能。”苏宁只回答了一个字。
“我凭什么信你?”
“凭你现在除了信我,别无选择。”苏宁淡淡地回应,“或者,你也可以继续等死。”
这句话,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狱卒的脸涨得通红,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苏宁,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要我怎么做?”
“很简单。”苏宁坐直了身体,“从今天起,我的饭菜,必须是干净的米饭和肉,我要热水,要干净的被褥,然后,你去找一些东西来。”
她报出了一连串最常见,最不起眼的药材名字。
“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保你一个月后,能睡个安稳觉。”
狱卒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收回托盘,转身快步离去。
苏宁端起那碗热腾腾的白米饭,慢慢地吃了起来。
米饭的香气,在阴冷潮湿的牢房里弥漫开来。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这座有进无出的天牢,已经不再是她的囚笼。
而是她的领地。
接下来的几天,苏宁的日子过得异常平静。
每天,狱卒都会准时送来干净的饭菜和热水,到了晚上,厚实温暖的被褥也被送了进来。
苏宁则利用系统,将那些最普通的药材,以最精准的比例进行调配,指导狱卒煎服。
仅仅三天,狱卒那骇人的咳嗽声,就明显减轻了。
到了第五天,他晚上已经能勉强平躺入睡。
这神乎其技的效果,让狱卒对苏宁的态度,从最初的怀疑和利用,彻底转变成了敬畏和信服。
他开始主动向苏宁示好。
不仅送来的饭菜越来越丰盛,甚至还偷偷给她塞一些时令的水果点心。
而苏宁在天牢里的特殊待遇,很快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天牢女监,关押的并非都是普通女囚。
这里面,有犯官的家眷,有江湖的女煞星,也有在后宅争斗中落败的贵妇。
她们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弱肉强食的小社会。
而这个小社会原本的“王”,是一个叫“黑寡妇”的女人。
据说她曾是名动一方的女匪首,杀人如麻,后来被朝廷招安,嫁给了一位将军做妾。
结果因为嫉妒,毒杀了将军的正妻和好几个妾室,才被关了进来。
在女监,她靠着一股狠劲,无人敢惹。
这天下午,苏宁正靠在墙上,闭着眼,听着系统关于京城商业布局的分析报告。
牢门外,传来了一阵骚动。
“黑寡妇”来了。
她身后跟着几个面露凶光的女人,堵在了苏宁的牢房门口。
整个监区,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望向这边。
“黑寡妇”约莫三十出头,身材高大,一身囚服也掩盖不住那股悍匪之气。
她的脸上有一道从眼角划到下巴的刀疤,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狰狞。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阴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苏宁。
苏宁缓缓睁开眼,平静地与她对视。
“新来的。”
黑寡妇终于开口了,她的嗓音粗粝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听说,你在这里过得很滋润?”
苏宁没有回答。
黑寡妇身后的一个女人立刻上前一步,指着苏宁的鼻子骂道:“贱人,大姐头跟你说话呢,你聋了?”
苏宁的视线,慢慢地,移到了那个女人的脸上。
她忽然笑了。
“你有口臭。”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