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个字,像一道惊雷,在苏宁的脑海里炸开。
张三那张混合着恐惧和兴奋的脸,在昏暗的油灯下扭曲着,他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外面的传闻,什么闹鬼了,什么伯爵小姐死不瞑目,自己从棺材里爬走了。
苏宁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的思绪在飞速运转。
不见了?
不是被毁尸灭迹,而是不见了。
一个死人,怎么会不见了?
除非……
除非她根本就没死!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之前所有想不通的环节,瞬间被串联了起来。
一个天大的,恶毒的阴谋,在她面前露出了狰狞的一角。
好一招“假死脱身”,再来一招“栽赃陷害”。
安阳郡主,还有她背后的丞相之子,为了把自己钉死,真是下了血本。
他们给那位伯爵小姐下了毒,但不是致命的剧毒,而是一种能造成假死症状的药物。
然后买通仵作,出具死亡证明,再将“尸体”藏起来,等到自己被判了死罪,他们再给那位小姐解药。
届时,自己成了替死鬼,而安平伯爵府不仅能得到丞相府的庇护,那位小姐也能摆脱一个不想要的婚约,甚至还能落一个“死而复生”的祥瑞名声。
一石三鸟。
好算计。
真是好算计啊。
苏宁的指尖冰凉。
她低估了这些京城权贵的歹毒和手段。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张三看着苏宁半天没反应,有些害怕地叫了两声。
苏宁回过神。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异常的平静。
既然人还活着,那事情就还有转机。
现在,不是等陆野来救她的时候。
她要亲自把这盘死局,给下活了。
“张大哥。”苏宁开口。
“哎,在,在呢!”张三赶紧应声。
“那五十两,够不够让你手下的兄弟,帮你跑跑腿?”
张三一听,眼睛都亮了,胸脯拍得邦邦响。“够,太够了,姑娘您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兄弟们保证给您办得妥妥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在这天牢里,更是真理。
“第一,去查那个验尸的仵作。我要知道他的一切,他的住址,他的家人,他最近见过什么人,收过什么不该收的钱。他不是回老家了吗?派人跟着,我倒要看看,他是回哪个老家。”
“第二,城南的济民堂,查那个卖砒霜的伙计,跟仵作一样,查个底朝天。”
“第三,”苏宁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安阳郡主和丞相之子,最近肯定会见面。我要知道他们在哪见面,说了什么。还有,安平伯爵府的那位小姐,既然没死,就一定被藏在某个地方。派人去盯住丞相府和安阳郡主府所有名下的别院、庄子,任何可疑的马车,任何进出的医生,都不要放过。”
一连串的命令,清晰,果断,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张三听得心惊肉跳,他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抱上的这条大腿,到底有多么可怕。
这位苏姑娘的心思,简直比天牢最深处的水潭还要深。
“明白,我这就去办!”张三领了命,揣着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和银票,激动地跑了。
苏宁重新坐回草堆。
她没有闲着,而是叫来了黑寡妇。
“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黑寡妇这几天气色好了很多,脸上的刀疤在苏宁的药膏调理下,不再有那种刺痒的抽痛感。
她对苏宁,已经从最初的畏惧,变成了一种混杂着敬畏和信服的复杂情绪。
“苏姑娘请说。”她的姿态放得很低。
“你以前的那些姐妹,在外面应该还有些门路吧?”
黑寡妇点点头,“有些在暗娼馆,有些在酒楼里当帮佣,都是些最底层,但也最能听到风声的人。”
“很好。”苏宁的计划在脑海里飞速成型,“让她们帮我留意一件事。全城寻找一个生了重病的年轻姑娘,大概十六七岁,身份尊贵,但又被藏得很隐秘。尤其是那些高门大户的后院,或是城郊的私宅。”
黑寡妇的脑子转得很快,立刻明白了什么。“是那个安平伯爵府的小姐?”
“聪明。”苏宁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找到她,比什么都重要。”
“我明白了。”黑寡妇没有多问,转身就去安排了。
一时间,一张以天牢为中心,由狱卒、地痞、暗娼、帮佣组成的无形大网,悄然笼罩了整个京城。
无数看似微不足道的信息,开始源源不断地汇集到苏宁这里。
“姑娘,查到了,那个仵作根本没回老家,他在城西的一个赌坊里被人找到了,输得底裤都快没了!”
“姑娘,济民堂的那个伙计,也找到了,他老娘病重,急着用钱!”
“苏姑娘,安阳郡主和丞相之子昨天在城外‘枫林晚’私会,为了避人耳目,两人是分头去的!”
黑寡妇也带来了消息。
“城东一家青楼的姐妹说,三天前,有一辆从丞相府出来的马车,鬼鬼祟祟地进了一个叫‘静心苑’的别院,那别院在丞相之子的名下,但从不对外开放。”
“还有,那个别院最近请了一个大夫,每天都去,口风很紧,只说是给一位贵人调理身子。”
静心苑!
苏宁的脑中,系统瞬间调出了京城地图,精准地锁定了那个位置。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里。
那位“被死亡”的伯爵小姐,十有八九,就被囚禁在那个地方。
而此时,京兆府的提审文书,也送到了。
三日后,公堂会审。
时间,已经不多了。
苏宁深吸一口气,她知道,最后的决战要来了。
她叫来张三,将一封早已写好的信,和那颗用红绳穿着的干瘪红豆,一起交给了他。
“去回春堂,把这个亲手交给掌柜。告诉他,三日后,京兆府公堂,我需要一场大戏。”
张三看着那颗红豆,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他感受到了这件事的无比重要,他郑重地点头,将东西贴身藏好,快步离去。
三日后。
京兆府公堂。
“威武!”
压抑的堂威声中,苏宁戴着手铐脚镣,被押了上来。
她环视一周。
原告席上,安平伯爵一脸悲愤,他身边,安阳郡主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淬着恶毒和得意的眼睛。
审判席上,京兆府尹钱大人一脸为难,显然是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旁听席上,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和各路探子。
“堂下苏氏,你因嫉妒安平伯爵府小姐与镇北元帅的婚约,在安阳郡主举办的赏花宴上,于茶水中下毒,谋害伯爵小姐,你可知罪?”惊堂木一拍,钱大人照本宣科地念道。
苏宁没有跪下。
她只是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大人,民女无罪。”
“放肆!”安阳郡主厉声呵斥,“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狡辩,我亲眼看到你接触过茶水,伯爵小姐喝下后当场毒发身亡,仵作也验明是中了剧毒砒霜,你还想抵赖?”
苏宁笑了。
她转向安阳郡主,一字一句地问。
“郡主,你如此确定伯爵小姐已经死了吗?”
安阳郡主心头一跳,但随即冷笑。“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你问这个,是想拖延时间吗?”
“我只是好奇,”苏宁继续说,“既然人已经死了,为何尸身会不翼而飞?莫非是郡主你做了亏心事,怕伯爵小姐半夜去找你索命?”
“你……你胡说八道!”安阳郡主的声音明显有些慌乱。
就在这时,公堂之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让开,让开,都察院办案!”
一声高喝,让整个公堂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骇然回头。
只见一名身穿都察院御史官服,神情冷峻的中年官员,大步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队如狼似虎的御史台差役。
而差役中间,赫然架着三个人。
一个,是本该“回了老家”的仵作。
一个,是济民堂那个卖砒霜的伙计。
而最后一个,是一个穿着华服,却面色惨白,浑身发抖的年轻女子。
安平伯爵看到那个女子,如遭雷击,失声喊道:“女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女子,正是本该躺在棺材里的,安平伯爵府的小姐。
全场哗然!
“死人”复活了!
安阳郡主的身体晃了一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怎么会?他们怎么会找到静心苑?
苏宁看着这一幕,终于松了一口气。
陆野的动作,比她想象的还要快,还要狠,他没有直接派人来救她,而是直接请动了都察院。
都察院,专司监察百官,有不经通传,直接拿人的权力,这是直接把事情捅到了皇帝面前。
那位御史走到堂中,对着钱大人一拱手,声音洪亮。
“奉皇命,彻查安平伯爵府小姐假死一案,钱大人,此案,现在由都察院与京兆府会审!”
钱大人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连忙起身,“下官遵命!”
御史转过身,锐利的视线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苏宁身上。
“苏姑娘,现在,你可以说了。”
苏宁对着他微微颔首,然后,她走到了堂中央。
她先是指着那个瑟瑟发抖的仵作。
“此人,收受安阳郡主白银五百两,出具假的验尸文书,谎报死讯!”
然后,她又指向那个伙计。
“此人,将铺中砒霜卖与安阳郡主府上管事,得银一百两!”
最后,她的手指,直直地指向了那位伯爵小姐。
“而她,更是被安阳郡主与丞相之子联手胁迫,服下假死之药,意图陷我于死地!”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在都察院的威压下,仵作和伙计当场就崩溃了,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
那位伯爵小姐更是哭着跪倒在地,哭诉安阳郡主如何用她家人的性命威胁她,逼她喝下毒药,又将她囚禁在别院,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真相大白!
整个公堂,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安阳郡主。
“不……不是我,是他们胡说,是他们串通好了陷害我!”安阳郡主疯狂地尖叫起来,指着苏宁,“是这个贱人,都是她设计的!”
“拿下!”御史毫不留情地下令。
两名差役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安阳郡主。
“你们不能抓我,我舅舅是丞相,我表哥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清冷的,带着几分慵懒,却又蕴含着无尽威压的男声,从旁听席的人群后方响了起来。
“你的表哥,也救不了你。”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陆野身着一袭玄色锦袍,缓步走出。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了苏宁的身边,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她的身上,遮住了那身脏污的囚服。
然后,他才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越过所有人,冷冷地落在了人群中一个脸色煞白,正准备悄悄溜走的年轻公子身上。
“张公子,这场戏,你看了这么久,不准备说点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