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的心脏猛地一沉,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整个人却因起得太急而一阵头晕目眩。
鬼影的身形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门口,他单膝跪地,挡住了苏宁的去路。
“夫人,您不能去,外面风大浪急,您身子要紧!”
“他真的去黑石礁了?”苏宁扶着床沿,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音,“他一个人?”
鬼影的头垂得更低,艰难地回答:“是,元帅带走了庄里最快的那艘单人快船,不许任何人跟随。”
“黑石礁……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苏宁追问,她只在系统的食谱备注里看到过“极其凶险”四个字,但具体有多凶险,她一无所知。
鬼影的脸色变了变,他知道自己必须说实话,否则夫人更不会安心。
“回夫人,那是东海渔民口中的‘船骸墓地’。那片海域礁石密布,尖利如刀,而且海底水流错乱,能形成巨大的漩涡,再坚固的渔船靠近了,都会被撕成碎片,别说晚上,就是白天,也没有船敢靠近那里。”
船骸墓地!
这四个字像四根冰冷的钉子,狠狠扎进苏宁的心里。
她眼前瞬间浮现出陆野独自一人,驾着一叶扁舟,在滔天巨浪和嶙峋怪石中穿行的画面。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干等着。
“鬼影,你马上去,带上庄里最好的水手,带上所有船,去接应元帅!”苏宁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夫人!”鬼影猛地抬头,“元帅走前下了死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山庄半步,违令者,军法处置,他说……他的命不值钱,但您和您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命!”
陆野,这个疯子。
苏宁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头顶,又是感动,又是愤怒,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无力地坐回床上,双手紧紧攥着被角。
她知道,陆野的命令,鬼影他们不敢不听。
她也知道,这个男人一旦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一夜,苏宁再无半点睡意。
她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听着外面呼啸的海风和一下下拍打着海岸的浪涛。
每一声风响,每一声浪涌,都像是死神的催命符,让她心惊肉跳。
她第一次体会到,当年在边关,那些等待丈夫归来的女人们,是何等的心境。
那是一种将自己的心脏交到别人手上,任由他捧着去闯刀山火海的煎熬。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
……
与此同时,黑石礁海域。
陆野驾驶的快船如同一片黑色的叶子,在狂暴的浪涛中穿梭。
巨大的海浪一次次将小船抛向半空,又狠狠砸下,换作常人,早已被颠得骨头散架,甚至被甩进海里。
但陆野稳如磐石,他手持船桨,每一次划动都精准地避开水下的暗礁,每一次转向都在浪峰的间隙中完成。
他那双在黑夜中依旧能洞察秋毫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咸腥味,远处,一片犬牙交错的巨大黑色礁石群,在微弱的月光下,宛如一头蛰伏的远古巨兽。
那就是黑石礁。
船只无法靠近,陆野在距离礁石群还有百米远的地方,便将船固定在一块相对平稳的礁石上。
他脱掉外袍,只着一身劲装,一个猛子扎进了冰冷刺骨的海水里。
海水下的世界,比海面上更加凶险。
暗流如同无数只看不见的手,疯狂地拉扯着他的身体,要将他拖向深渊。
陆野闭着气,身形如游鱼,在复杂的水下快速前进。
很快,他看到了一片陡峭的海下悬崖。
在悬崖壁的一处凹陷里,生长着一丛奇特的植物,上面挂着十几颗青色的、约莫拇指大小的果子,在水中散发着微弱的光晕。
酸浆果!
陆野心中一喜,加速游了过去。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果子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从旁边的石缝中传来。
他猛地向后一撤。
“咔嚓!”
一声巨响,一只比磨盘还大的、覆盖着黑色甲壳的巨螯,从石缝中闪电般探出,狠狠地夹在了他刚才所在的位置,坚硬的岩石被夹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紧接着,一只体型庞大的巨蟹,从石缝里爬了出来。
它通体漆黑,甲壳上布满了尖锐的凸起,两只巨螯开合之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一双小眼睛,正死死地锁定着陆野这个入侵者。
铁甲巨蟹,这片礁石区的守护兽。
陆野没有丝毫慌乱。
在水里,他的行动受限,但战神的本能依旧存在。
巨蟹挥舞着右螯,带着破水之声横扫而来,陆野腰身一拧,灵巧地避开,同时身体下潜,绕到了巨蟹的腹部。
那里是它最柔软的地方。
他没有带兵器,一双铁拳就是他最强的武器。
陆野运足内力,一拳狠狠地砸在巨蟹的腹甲连接处。
“砰!”
一声闷响在水中传开。
铁甲巨蟹吃痛,疯狂地扭动身体,另一只巨螯闪电般地朝陆野夹来。
陆野早有预判,借着出拳的反作用力向后急退,但那巨螯的速度实在太快,锋利的边缘还是擦过了他的手臂,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鲜血,瞬间在水中弥漫开来。
血腥味刺激得铁甲巨蟹更加狂暴。
陆野却不再与它缠斗。
他借着巨蟹攻击的间隙,身形如电,再次冲向那丛酸浆果。
这一次,他不再有任何保留。
在巨蟹的螯爪再次夹来之前,他一把将那十几颗酸浆果连着根茎全部扯下,紧紧攥在手心,然后双腿猛地在崖壁上一蹬,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向着海面冲去。
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当陆野湿淋淋地、带着一身寒气推开房门时,正对上苏宁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她一夜未睡,就那么坐在床沿,直勾勾地看着门口。
看到他回来,苏宁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下,但紧接着,滔天的怒火和委屈涌了上来。
“陆野!”
她冲过去,粉拳一下下地捶在他的胸口。
“你疯了,你是不是疯了,为了几个破果子,你连命都不要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让我和孩子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她打得不重,更像是在发泄自己的恐惧。
陆野任由她捶打,一动不动,他只是摊开一直紧握的手掌,将那捧还带着水汽的青色果子送到她面前。
“宁宁,别气,对身子不好。”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脸上却带着一丝邀功似的笑意,“你看,我摘回来了。”
苏宁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那里,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往外渗着血,将他的衣袖染红了一大片。
那红色,刺痛了她的眼睛。
“你……你受伤了……”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小伤,被石头划了一下,不碍事。”陆野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那伤口长在别人身上。
他用没受伤的手,拿起一颗酸浆果,小心地擦干净,递到苏宁的嘴边。
“快尝尝,看是不是这个味道。”
苏宁张开嘴,机械地将果子含了进去。
果皮破开的瞬间,一股清冽的、酸中带甜的汁水在口腔中爆开,瞬间压下了她翻腾了一夜的恶心感,一股前所未有的舒爽感传遍四肢百骸。
就是这个味道。
她梦寐以求的味道。
可是,这果子的甜,此刻却变成了她心里的酸。
眼泪,大颗大颗地从她眼眶里滚落,砸在陆野的手背上。
她看着他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又看看他满不在乎的脸,又心疼又好气。
“值得吗?”她哽咽着问。
陆野伸出手指,轻轻为她抹去脸上的泪水。
“只要你爱吃,”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无比认真。
“别说区区一个黑石礁,就算是龙肝凤胆,我也给你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