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兴致勃勃,正准备接着讲下一场战役,苏宁忍无可忍地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了他的嘴唇上。
“停。”
她哭笑不得,“陆元帅,你再讲下去,我儿子出生第一件事,怕不是要在我肚子里挖战壕了。”
陆野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看着苏宁无奈的表情,只好偃旗息鼓。
他俯下身,在那个高高隆起的肚皮上亲了一口,又在苏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好,都听夫人的,今天就到这里,吾儿,早些安歇。”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苏宁心里又甜又软。
这样的日子,平静而幸福。
陆野处理着“海月卫”的整编事宜,将那些桀骜不驯的海盗和地痞操练得服服帖帖。
苏宁则坐镇山庄,遥控着“海月”品牌在京城掀起一波又一波的购物狂潮。
时间一晃,秋风送爽。
这一日,苏宁正陪着母亲在花园里散步,管家匆匆来报。
“夫人,老夫人,县学那边派人送来了信,说是……说是乡试就要开始了!”
苏宁的母亲一听,手里的蒲扇都差点掉了,脸上是掩不住的紧张和期盼:“这么快?源儿他……他准备得怎么样了?”
苏宁扶住母亲,笑着安慰道:“娘,您放心,这大半年来,源儿有多用功,我们都看在眼里。”
“陆野还特意为他请来了江南最有名的几位大儒轮流讲学,山庄里给他建的书房,藏书比县学都多,要是这都考不上,那可真是没天理了。”
话是这么说,但到了苏源收拾行囊,准备前往州府应考的那天,全家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苏父拍着儿子的肩膀,一向沉默寡言的他,眼眶也有些泛红:“源儿,别紧张,尽力就好。考不上,咱就回来,爹的机关术还等着你继承呢。”
苏母则是拉着苏源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注意身体,吃好穿暖。
苏源背着考箱,看着为他操碎了心的家人,心中涌起一股热流,他走到苏宁面前,郑重地行了一礼。
“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给你和姐夫丢脸!”
少年清瘦的脸庞上,满是坚毅。
他知道,自己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姐姐为他挣来的。
他唯一能回报的,就是用手中的笔,为苏家,也为自己,挣一个光明的前程。
陆野亲自派了陈五和一队亲兵护送,排场之大,让同去应考的学子们都看呆了。
乡试一考就是九天。
这九天里,海月山庄的气氛都变得凝重起来。
苏母每日都去佛堂里烧香祈祷,苏父做机关活都频频出错。
连陆野,在和苏宁说话时,都会时不时地问一句:“宁宁,你说源儿他……能行吗?”
“肯定行。”苏宁摸着肚子,笃定地说,“我弟弟,随我,聪明。”
陆野看着她那副骄傲的小模样,忍不住笑了。
终于,到了放榜的日子。
这一天,整个东海郡都轰动了,天还没亮,州府贡院门口就挤满了焦急等待的学子和家人。
海月山庄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一波接着一波。
午时,日头正盛。
“报——!喜报——!”
一声嘹亮的呐喊由远及近,像一道惊雷划破了山庄的宁静。
一个家丁连滚带爬地冲进院子,因为跑得太急,一进门就摔了个狗啃泥,但他顾不上疼,手舞足蹈地大喊:“中了,中了,源少爷中了!”
苏母一个踉跄,差点晕过去,被苏宁眼疾手快地扶住。“中了第几名?”
那家丁激动得满脸通红,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红纸,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解元,是解元啊,咱们源少爷,是本次江南乡试的头名——解元!”
轰!
整个海月山庄,瞬间沸腾了!
丫鬟仆妇们尖叫着抱作一团,厨子们激动地把大勺敲得震天响。
苏父愣在原地,这个坚毅的汉子,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苏母更是捂着嘴,喜极而泣,拉着苏宁的手,语无伦次:“宁宁,你听到了吗?你弟弟……你弟弟是解元……我们苏家,出解元了!”
“听到了,娘,我听到了。”苏宁的眼眶也湿了,心中涌起无尽的骄傲和喜悦。
寒门学子,一朝夺魁,这是何等的荣耀。
苏源的名字,在一天之内,传遍了整个东海郡,乃至整个江南,谁都知道,那个曾经穷困潦倒的卧牛村苏家,出了一个惊才绝艳的解元公。
按照惯例,州府会为新中的举人们举办一场“鹿鸣宴”,以示庆贺,而主持这场宴会的,正是从京城前来巡查的提学御史。
鹿鸣宴设在州府最有名的望江楼。
苏源穿着一身崭新的天青色襕衫,胸前戴着大红花,在一众举人中,显得格外年轻俊秀。
他虽然是万众瞩目的焦点,脸上却没有丝毫骄矜之色,只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宴会的主位上,坐着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官员,他身穿仙鹤补子的官服,不怒自威。
他就是本次江南乡试的主考官,从三品的提学御史,张承。
当地的知府和富商们,轮番上前敬酒,说着各种奉承话,张承都只是淡淡地点头,神情没有半点变化。
他这种从京城下来的大员,见惯了这种场面。
酒过三巡,到了唱名授匾的环节。
“江南乡试第一名,解元,东海县苏源,上前听封!”
苏源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到了大厅中央。
张承抬起眼皮,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他看过苏源的文章,确实是惊才绝艳,有经天纬地之才。
他本以为会是个年过三十的苦读之士,没想到竟如此年轻。
“苏源,抬起头来。”张承开口,声音沉稳。
苏源依言抬头。
张承看着他那张清秀而坚毅的脸,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眼熟。
他沉吟片刻,问道:“本官看你面生,不像是世家子弟,你家中,是何出身?”
这个问题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知道,苏源出身寒门,这个问题,颇有些刁难的意味。
苏源却不卑不亢,朗声答道:“回禀大人,学生出身东海郡卧牛村,家父乃是一介匠人。”
此言一出,席间传来几声压抑的低笑。
张承眉头微皱,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他又问:“你既是寒门,何以能有如此学识?可有良师指点?”
苏源坦然道:“学生能有今日,全赖家姐与姐夫的栽培。”
“哦?”张承来了兴趣,“你的姐夫是何人?竟能有如此眼光与财力,为你铺路?”
周围的富商们都竖起了耳朵,他们也很好奇,这个横空出世的解元公背后,到底是哪位大亨在支持。
苏源挺直了胸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家姐,苏宁。”
“家姐夫,乃当今圣上亲封的——镇北王,陆野!”
“镇北王,陆野”六个字,如同一颗炸雷,在寂静的望江楼内轰然炸响。
满座皆惊!
那些刚才还在低笑的富商乡绅们,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手里的酒杯都拿不稳了。
镇北王的小舅子?开什么玩笑。
主位上,一直稳如泰山的提学御史张承,在听到“陆野”两个字时,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重重地顿在了桌面上。
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神情。
他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苏源面前,死死地盯着他,声音都变了调:“你……你说你的姐夫是谁?”
“镇北王,陆野。”苏源重复了一遍,心中也有些不解。
张承的嘴唇动了动,他上下打量着苏源,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
“像,太像了,你的眉眼,和你姐姐有七分像!”
他激动地抓住苏源的胳膊,“我当年在北境黑水峡谷,被蛮族围困,是元帅……是镇北王单枪匹马杀进重围,把我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我这条命,是王爷给的!”
这位从三品的朝廷大员,此刻竟激动得像个孩子,眼眶泛红。
他哪里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主考官,他分明是陆野的铁杆崇拜者。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惊天的反转给震傻了。
张承平复了一下心情,他看着苏源,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亲切和热忱,就像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他拉着苏源,重新回到主位旁,亲自给他赐座,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
宴会结束后,张承屏退左右,单独将苏源留了下来。
“苏解元,”他神色凝重地压低了声音,“你既是王爷的亲眷,有些话,我便不得不与你说了。”
苏源心中一凛:“大人请讲。”
张承叹了口气,缓缓道:“王爷虽已解甲归田,但他在朝中的威望,军中的人心,依旧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此次我离京南下,便听到一些风声……”
他凑近苏源,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太后一党,正在暗中收集王爷当年在北境的‘罪证’,说他……说他拥兵自重,滥杀无辜。他们这是要挖空心思,置王爷于死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