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绷,那双在战场上洞察秋毫的眼睛,此刻死死盯着儿子抓着自己手指的小手,写满了惊疑。
苏宁的心猛地一跳,但脸上却没露分毫,她知道陆野的感觉没错,在系统消失的瞬间,她就明白,她的儿子,绝非凡品。
“阿野,别怕。”苏宁伸出另一只手,覆在陆野紧握着儿子小手的大手上,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我们的儿子,天赋异禀,这是好事。”
“天赋异禀?”陆野猛地抬头看她,眉头紧锁,“刚出生的孩子,哪来这么大的力气?这不正常。”
他带兵打仗,见过的奇人异事不少,可从没见过一个奶娃娃有这般手劲。
“或许,他就是与众不同呢。”苏宁没有解释系统的事,也无法解释。
她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陆野的手背,柔声说,“他是我们俩的孩子,是镇北王和你的王妃的儿子,生来就该不凡,这是我们的秘密,好不好?”
“我们的秘密……”陆野咀嚼着这几个字,看着苏宁信任的眼神,又低头看了看怀里一脸无辜、正打着哈欠的儿子,心中的惊疑慢慢被一种奇异的骄傲所取代。
是啊,这是他和宁宁的儿子,就算力气再大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脸上露出一抹有些傻气的笑:“好,我们的秘密。”
然而,新手奶爸陆野很快就发现,儿子的“天赋异禀”,给他带来的远不止骄傲,更多的是……崩溃。
月子里的苏宁是女王,陆野则是全天候待命的首席仆人,第一项挑战,来自一块小小的尿布。
小陆安吃饱喝足,舒坦地贡献出了人生的第一泡“童子尿”,丫鬟刚要上前伺候,就被陆野一个眼神制止了。
“我来。”
镇北王殿下要亲手给儿子换尿布。
丫鬟们识趣地退到一旁,强忍着好奇。
陆野挽起袖子,深吸一口气,表情严肃得像是在研究一张军用地图,他拿起干净的棉布尿片,在手里掂了掂,又展开看了看。
这玩意儿,软塌塌的,怎么固定?
他回忆着稳婆之前的操作,笨拙地将尿布垫在小陆安的身下。
小家伙哪里肯老实,两条小腿蹬来蹬去,陆野刚把这边塞好,那边又被踢了出来。
“别动!”陆野下意识地用上了命令的口吻。
小陆安被他爹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阿野,你温柔点!”床上的苏宁看得哭笑不得。
陆野立刻放软了姿态,手上的动作却更乱了。
他常年摆弄的是刀枪剑戟,那双手习惯了力量和精准,可面对儿子这软得没骨头似的小身子,他根本不敢用力。
一番手忙脚乱,大元帅脑门上都见了汗,最后,他急中生智,想起了自己捆绑俘虏和打包行军物资的手法。
他扯过布条,左一圈右一圈,前绑后绕……
等他终于直起腰,长出一口气时,苏宁和一旁的丫鬟都看傻了。
小陆安整个人被裹得严严实实,除了个小脑袋露在外面,活脱脱一个刚出锅的白米粽子。
那手法,专业,利落,就是用错了地方。
小家伙动弹不得,小脸憋得通红,终于“哇”的一声,发出了人生中第一次抗议的啼哭。
“陆野!”苏宁又好气又好笑,“你是要绑他去上战场吗!”
陆野一脸无辜:“这样……不是更牢固吗?”
换尿布以惨败告终。
第二个挑战接踵而至——喂奶。
奶娘抱着孩子喂奶,可小陆安不知怎么了,就是不肯好好吃,小脑袋扭来扭去,急得奶娘满头是汗。
陆野在一旁看着,皱起了眉,他觉得是奶娘的姿势不对。
“给我。”他再次自信满满地伸出手。
他从奶娘手里接过儿子,学着苏宁抱孩子的样子,将小陆安搂在怀里。
然后,他接过奶娘递来的装了羊奶的小瓷瓶,小心翼翼地把奶嘴凑到儿子嘴边。
小陆安闻到了熟悉的奶香味,立刻张开小嘴,猛地一吸。
力道之大,远超常人。
陆野只觉得手里的瓷瓶一轻,随即,“噗”的一声,一股温热的奶箭,精准无比地喷了他满脸。
羊奶顺着他英挺的鼻梁,划过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滴滴答答地落在他的衣襟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奶腥味。
陆野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保持着抱孩子的姿势,脸上还挂着奶珠,大脑一片空白。
他想过一万种战死沙场的方式,被敌人斩首,被乱箭穿心,被千军万马踏成肉泥……
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儿子的口粮,喷了一脸。
“噗嗤……”
苏宁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这一笑,就像点燃了引线,旁边的丫鬟们也再也憋不住了,一个个捂着嘴,肩膀抖得像筛糠。
整个房间里,只有陆野和小陆安父子俩是安静的。
一个是被奶喷傻了,一个则是吃饱喝足,咂巴着小嘴,一脸满足地打了个奶嗝。
这位曾经指挥千军万马,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在这一刻,被一个刚出生没几天,软乎乎的小东西,打得溃不成军。
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接下来的日子,海月山庄上演了一幕幕元帅带娃的鸡飞狗跳。
给儿子洗澡,他紧张得像是在拆一枚不知何时会爆炸的炸弹,水温试了八百遍,手托着儿子的脖子,僵硬得像块石头。
哄儿子睡觉,他抱着孩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军歌,那五音不全的调子,别说哄睡了,差点把睡着的苏宁给直接送走。
曾经那个杀伐果断、说一不二的镇北王,彻底沦为了儿子的专属奴隶。
他变得手忙脚乱,变得小心翼翼,甚至变得有些……神经质。
这天夜里,风雨大作,像极了陆安出生的那个晚上。
小陆安不知为何,突然毫无征兆地大哭起来,哭声尖锐而响亮,怎么哄都哄不好。
苏宁喂了奶,没用,丫鬟换了尿布,没用。
陆野抱着走了半个时辰,嗓子都快哼哑了,小家伙的哭声反而越来越大。
苏宁产后体虚,被这哭声闹得头疼欲裂。
陆野看着妻子疲惫的脸,又看看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通红的儿子,心疼得无以复加,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
他把孩子交给奶娘,在房间里烦躁地走了两圈。
突然,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道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
他走到摇篮边,看着里面还在放声大哭的儿子,深吸一口气,沉下了脸。
他没有去抱,也没有去哄,而是站得笔直,双腿微分,双手背在身后,活脱脱一副在军营里训话的架势。
他压低了声音,用一种他自认为“威严”而“沉稳”的语气,对着摇篮里的奶娃娃,发出了指令。
“陆安。”
哭声一顿。
“不许哭!”
小陆安似乎被他爹这突如其来的威严镇住了,哭声真的小了下去,只剩下抽抽噎噎。
陆野一看有戏,心中大喜,果然,慈母多败儿,对付这小子,就得用军法。
他再接再厉,声音又沉了几分。
“军令如山,现在命令你,立刻睡觉,听到没有!”
苏宁本来头痛得快要晕过去,听到这话,猛地睁开眼,正好看到陆野煞有介事地对着一个奶娃娃“下军令”。
她先是一愣,随即,一股哭笑不得的情绪涌上心头,所有的疲惫和烦躁都被冲散了。
她看着自己这个傻子丈夫,看着他明明紧张得要命,却还要装出一副严父的样子,对着一个连话都听不懂的儿子用军法。
她终于明白,什么战神,什么元帅,在孩子面前,都只是一个手足无措的傻爹。
而摇篮里,刚刚被“军令”镇住的小陆安,似乎反应了过来,他爹只是在吓唬他。他小嘴一瘪,酝酿了两秒。
下一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响亮、更加委屈的哭声,如同山洪暴发,瞬间淹没了整个房间。
“哇——啊啊啊啊——!”
陆野的“军法”,彻底宣告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