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看着苏宁,那双曾令千军万马胆寒的眼睛里,此刻只有一个人。
他明白了。
他的宁宁,不是需要他庇护在羽翼下的金丝雀,她有自己的爪牙,她的战场不在沙场,而在人心。
“好。”陆野只说了一个字,但重如泰山。
他转身对管家道:“王府所有可用之人,全部听凭王妃调遣,另外,传我的令,让京城卫戍营的陈副将‘休假’几日,去帮龙三爷‘维持一下秩序’。”
一个王爷的亲兵,一个京畿的副将。
这是陆野的态度。
他不会插手她的计谋,但他会用自己的方式,为她的战场,围起一道谁也无法逾越的铜墙铁壁。
苏宁笑了,她主动握住陆野的手,十指紧扣。
“夫君,等我回来给你和安安带京城最好吃的烤鸭。”
“我等你。”
……
三日后,京城。
最大的酒楼“德云楼”内,说书先生正讲到“镇北王怒发冲冠为红颜”,底下满堂喝彩。
二楼雅间里,两位穿金戴银的贵妇却无心听书,正压低了声音交谈。
“李夫人,你听说了吗?城西李侍郎家的小孙孙,就是吃了那个新出的‘安福堂’米糊,上吐下泻,折腾了一宿,差点人就没了!”一位稍胖的张夫人拍着胸口,一脸后怕。
李夫人脸色发白:“我何止是听说,我娘家侄女,就是用了他们家的护肤膏,好好的孩子,满脸起红疹子,请了太医来看都说棘手,现在整天拿布蒙着脸,不敢见人!”
“我的天,这么吓人?”张夫人倒吸一口凉气,“可我瞧着那‘安福堂’的铺子开得满城都是,价格还那么便宜,我还动了心思想买点……”
“千万别!”李夫人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没听外头传吗?说他们那米糊,都是用仓库里发霉的陈米磨的粉,为了盖住霉味才加了怪香料,那膏子,更是用烂猪油熬的,承恩公府也太黑心了,这种断子绝孙的钱都敢赚!”
“呸,真是丧尽天良!”张夫人啐了一口,“还好我没买,我还是托人去龙三爷那儿高价订‘海月宝贝’吧,贵是贵了点,但那是镇北王妃亲自做的,人家小王爷自己都在用,那能有假?”
“谁说不是呢,这孩子的吃用,可半点马虎不得!”
这样的对话,在京城大大小小的府邸后院、茶楼酒肆里,如同瘟疫一般疯狂蔓延。
承恩公府。
“啪!”
一个名贵的青花瓷瓶被安阳郡主狠狠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她对着管家怒吼,“什么叫销量锐减九成?什么叫退货的队伍都排到了街口?”
管家跪在地上,抖如筛糠:“郡主……外头的谣言太厉害了,现在、现在谁还敢买我们的东西啊……”
“谣言?”安阳郡主气得发笑,“苏宁那个贱人,就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她以为这样就能赢我?传我的话,所有‘安福堂’产品,价格再降两成,另外,买一送一,我用银子砸,也要把她砸死!”
她以为,只要价格够低,总有人会心动。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这一降价,更是坐实了百姓心中的猜测——“看,她心虚了,东西果然有问题,不然怎么会这么贱卖!”
一时间,“安福堂”门可罗雀,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代名词。
就在安阳郡主焦头烂额之际,一个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消息,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她的脸上。
镇北王妃苏宁,亲临京城。
而且,她以“海月山庄”的名义,包下了京城最雅致的“兰亭水榭”,广邀京中所有有孩子的官宦命妇,举办一场为期三天的“海月妈妈课堂”。
不收一分钱,免费传授育儿知识,探讨育儿难题。
请柬送到了安阳郡主手里,她看着那张制作精美的帖子,气得浑身发抖。
“苏宁,你这是在向我炫耀,向我宣战!”她一把撕碎了请柬,“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课堂开办第一日,兰亭水榭人满为患。
苏宁一袭淡雅的湖蓝色长裙,未施粉黛,整个人温婉又大气,她没有提半句商战,也没有说一个字“安福堂”的坏话。
她只是站在台上,用最温柔、最清晰的语言,讲述着这个时代的人闻所未闻的育儿理念。
“……宝宝六个月前,最好的食物永远是母乳,六个月后添加辅食,要从最不容易过敏的铁强化米粉开始,一样一样地加,观察三天,确保没有不良反应,再添加下一种……”
“……宝宝用的奶瓶、小碗、小勺,每次用完都要用开水煮烫消毒,可以有效防止病从口入……”
“……当宝宝出现红疹、腹泻、或者异常哭闹时,要第一时间回想他最近接触了什么新的食物或者用品,这很可能是过敏的信号……”
台下的贵妇们听得入了神,这些知识,别说她们,就是宫里的老嬷嬷、世代相传的稳婆都闻所未闻。
苏宁讲完,又留出时间让大家提问,她都一一耐心解答。
三天下来,苏宁在京城贵妇圈里,几乎被奉若神明,所有人都觉得,镇北王妃不仅人美心善,在育儿一道上,简直是行走的圣人。
“海月宝贝”的声誉,也因此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到了第三天下午,课堂即将结束。
一个早已安排好的“托儿”,一位看起来十分焦虑的年轻夫人站了起来。
“王妃,您说的这些我们都记下了,可如今人心险恶,连孩子的吃食都有人敢动手脚,我们实在是怕了,听闻那‘安福堂’出了事,我们现在是看什么都害怕,您能不能给我们交个底,您这‘海月宝贝’,当真就万无一失吗?”
这话一出,全场瞬间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宁身上,这正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安阳郡主派来的眼线,更是竖起了耳朵,脸上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苏宁面色平静,她对着那位夫人微微颔首:“这位夫人的担忧,亦是我的担忧,为人父母,没有什么比孩子的康健更重要,口说无凭,眼见为实。”
她拍了拍手。
龙三爷从后台走出,对着众人一拱手:“各位夫人,王妃为了让大家安心,今日特地请来了一位大人物,为大家当场验明真伪!”
话音刚落,一位身穿官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两个药童的搀扶下,缓缓走上台。
“是……是御医院的院判,刘院判!”台下有人惊呼出声。
刘院判是三朝元老,专为太后和皇帝看诊,在整个大周朝都享有盛誉,他的话,比圣旨都管用。
安阳郡主的眼线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刘院判对着苏宁点了点头,开门见山:“王妃,开始吧。”
下人立刻捧上两个托盘。
一个托盘里,是全套的“海月宝贝”产品。
另一个托盘里,则是那位眼线刚刚“奉命”从市面上买来的,“安福堂”的全套产品。
刘院判先拿起“海月”的米糊,捻了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用银针试了试,点头道:“米香纯正,毫无杂味,银针无变,是上好的新米所制。”
他又拿起修复膏,用指尖沾了一点,细细感受:“膏体细腻,成分皆为橄榄、花露等温和之物,于婴儿肌肤无害,反有滋养之效。”
台下响起一片赞叹和掌声。
接着,刘院判走向了另一个托盘。
他拿起“安福堂”的米糊,还没等凑近,就微微皱了皱眉。
他将银针插了进去,再拔出来时,原本雪亮的银针尖端,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
“嘶——”全场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还没完!
刘院判又打开那瓶护肤膏,一股刺鼻的劣质香料混合着油腻的味道扑面而来。他拿出一根特制的试纸,往膏体里一沾。
只见那白色的试纸,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黑绿色。
刘院判将试纸高高举起,对着众人,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响彻全场:
“此米糊,用发霉陈米混合了滑石粉增重,此膏体,用劣质兽油混合了腐蚀性的白矾,婴儿若用,轻则上吐下泻,重则损伤脏腑,毁其容颜,此等行径,与谋财害命何异!”
轰!
全场炸开了锅!
所有的贵妇都站了起来,脸上满是愤怒和后怕。
“天杀的承恩公府,他们是要害死我们的孩子啊!”
“走,我们去砸了‘安福堂’的铺子,去承恩公府讨个说法!”
“安阳郡主蛇蝎心肠,求王妃为我们做主啊!”
群情激愤,声浪几乎要掀翻兰亭水榭的屋顶。
苏宁站在台上,看着这一切,神色没有半点变化。
她知道,这场仗,她赢了。
赢得彻彻底底。
……
皇宫,慈安宫。
太后正闭目养神,听着安阳郡主哭诉生意上的不顺。
“……姑母,您是不知道苏宁有多过分,她就是见不得我好……”
话还没说完,一个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都变了调。
“太后,郡主,不好了,全完了!”
太后猛地睁开眼。
“‘安福堂’……被刘院判当着满京城命妇的面,查出是用毒物做的,现在铺子被砸了,承恩公府门口堵满了人,咱们……咱们投进去的三十万两白银,血本无归,信誉……信誉也全毁了!”
安阳郡主如遭雷击,整个人瘫软在地。
太后死死地盯着她,胸口剧烈起伏,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狰狞。
她抬起手,指着地上的安阳郡主,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丢的,是我和你整个母族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