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苏宁拖着个死人回来了!”
这一嗓子,像是往平静的油锅里,扔进了一颗炸弹。
整个卧牛村,瞬间炸开了锅。
村口大榕树下闲聊的村民们,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全跳了起来,他们惊恐地后退,躲得远远的,仿佛苏宁和她身后拖着的东西是什么致命的瘟疫。
“天哪,真的是个人,浑身都是血!”
“是不是山里的野人?苏宁这婆娘疯了,什么都敢往家捡!”
“快离她远点,晦气,太晦气了!”
议论声,指责声,夹杂着孩童被吓哭的尖叫,乱成一锅粥。
苏宁的肺部像是在燃烧,每一步都牵动着肩膀上被藤蔓磨破的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
她累得快要虚脱,脑袋里嗡嗡作响,只想赶紧回家,倒头就睡。
可这些嘈杂的声音,像无数只苍蝇,烦得她心头火起。
就在这时,一个尖利的声音,穿透了所有杂音,清晰地传到她耳朵里。
“我就说她是个祸害,克死了爹和哥,现在还从山里带回这种不干不净的东西,这是要害死我们全村人啊!”
是二婶。
她叉着腰,跳着脚,指着苏宁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恶意。
这话,像一根针,狠狠地刺中了苏宁紧绷的神经。
她猛地停下脚步。
因为惯性,身后的拖车撞在了她的腿上,很疼。
但她顾不上了。
她缓缓地转过身,那张沾满泥污和汗水的小脸,此刻面无表情,她抬起头,目光扫过所有指指点点、满脸惊恐的村民。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二婶那张刻薄的脸上。
村民们被她这副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噤了声。
“都给我闭嘴!”
苏宁的声音不大,却沙哑得厉害,带着一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狠劲。
“这是我请回来的长工!”
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
“活的,就算死了,也是我负责,埋在我家祖坟里,碍不着你们谁家的地!”
说完,她不再理会任何人,转过身,将肩膀上的藤蔓绳索又勒紧了几分,咬着牙,继续拖着那个沉重的男人,一步一步地,朝着自家的破院子走去。
那瘦小的背影,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透着一股谁也无法撼动的倔强。
所有人都被她这股不要命的架势镇住了。
一个姑娘家,拖着一个血人,说着要埋自家祖坟的话。
这……这简直是疯了!
“宁丫头,宁丫头!”
就在这时,爷爷苏老根和奶奶张氏,被村里人叫着,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当他们看到苏宁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和她身后拖着的那个“血人”时,两个老人吓得脸色瞬间惨白。
“我的老天爷啊,宁宁,你这是……这是从哪弄来的啊!”奶奶的声音都在发抖,眼泪差点掉下来。
“奶奶,我没事。”苏宁看到亲人,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点,“我先把他弄回去,回头再跟你们说。”
她知道现在解释不清楚。
她也没有力气解释。
苏宁不理会爷奶的追问,也不理会身后村民们复杂的目光,她只知道,自己快到极限了。
回家的路,明明不长。
今天,却走得像一辈子那么久。
当她终于把拖车拉进自家院子,关上那扇摇摇欲坠的院门时,她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
“砰”的一声。
她扔掉肩膀上的绳索,整个人像一摊烂泥,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院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世界,总算清静了。
苏源和苏月从屋里跑了出来,他们看到姐姐这副样子,都吓坏了。
“姐姐!”
两个小萝卜头扑过来,想扶她,却又不敢,他们的目光,又害怕又好奇地,瞟向院子里那个被绑在拖车上的陌生男人。
他身上都是血,头发乱糟糟的,一动不动,像个死人。
“别怕。”苏宁喘匀了气,勉强撑着地坐起来,“他……他睡着了。”
她得把他安置好。
可家里,哪有地方?
就两间破屋,一间她和娘亲、妹妹住,另一间爷爷奶奶住着,弟弟苏源就在堂屋打地铺。
根本没有多余的房间。
苏宁的目光,投向了院子角落里那间堆放杂物的柴房。
柴房虽然破旧,但还算能遮风挡雨,前几天她刚收拾过,把里面的柴火都整齐地码在了一边,空出了一块地方。
只能先把他放那了。
苏宁歇了一会儿,恢复了些许力气,她在爷奶和弟妹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男人从拖车上弄下来,连拖带拽地,弄进了柴房。
她找来一些干净的稻草,铺在地上,算是给他弄了张“床”。
做完这一切,苏宁感觉自己最后一点力气也被榨干了。
她走出柴房,阳光有些刺眼。
她看着爷爷奶奶担忧的脸,看着弟妹害怕的眼神,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太累了。
脑子一片空白。
她晃晃悠悠地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冷水,从头顶浇了下去。
冰冷的井水,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
然后,她两眼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
苏宁是被饿醒的。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
天,已经全黑了。
屋里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妹妹苏月趴在她的床边,已经睡着了。
她感觉自己像是睡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肚子咕噜噜地叫着,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饥饿。
她动了动,感觉身体像是被拆开又重新组装过一样,浑身酸痛,尤其是肩膀,火辣辣地疼。
她坐起身,惊动了苏月。
“姐姐,你醒啦!”小丫头揉着眼睛,惊喜地叫道。
“嗯。”苏宁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沙哑,“我睡了多久?”
“从下午睡到半夜了。”苏月小声说,“奶奶给你留了粥,在锅里温着呢。”
苏宁点点头,下了床。
她走到堂屋,看到弟弟苏源也睡着了,身上盖着一件旧衣服。
她走到灶房,锅里果然温着一碗稠稠的米粥。
苏宁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喝了下去。
一碗粥下肚,她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她又盛了一碗,走到娘亲的房间。疯癫的娘亲难得地安静着,也睡着了。
一切,都静悄悄的。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虫鸣。
苏-宁的心,慢慢地安定下来。
今天发生的一切,像一场混乱的梦。
她走到院子里,夜风微凉,吹在身上很舒服。
她下意识地,朝着柴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门,关着。
里面,没有一点动静。
那个男人……还活着吗?
苏宁的心里,突然有点不确定。
续命丹只能保他十二个时辰,她睡了这么久,时间过去大半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看看。
毕竟,是她选择救的人,要是就这么死了,那她今天这番罪,可就白受了。
她从门后,抄起了那把熟悉的砍柴刀。
不是为了防他。
是习惯。
在这个世界,手里有武器,才有安全感。
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泥地上,一步一步,悄无声息地,走向柴房。
越是靠近,她的心跳就越快。
万一……他已经断气了呢?
那系统给的SSS级任务,是不是就失败了?
她走到柴房门口,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里面,一片死寂。
苏宁皱了皱眉,握紧了手里的刀。
她伸出手,轻轻地,推向那扇木门。
“吱呀——”
一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柴房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清冷的月光,顺着门缝,照了进去。
也照亮了门后的景象。
苏宁顺着月光看去。
下一秒,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个本该躺在稻草上,昏迷不醒的男人,不见了。
不。
他在。
他就在门后。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缩在最黑暗的角落里,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他醒了。
而且,不知道醒了多久。
月光勾勒出他高大而紧绷的轮廓,他的一只手,还握着苏宁买给阿野的那把装饰用的铁剑。
不,不是握着。
是剑柄已经融入了他的掌心,仿佛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正盯着她。
那道目光,穿透了黑暗,直直地刺向苏宁。
冰冷。
警惕。
不带一丝一毫人类的情感,只有纯粹的,野兽般的杀意。
像一头被逼入绝境,随时准备扑上来,咬断敌人喉咙的孤狼。
苏宁握着柴刀的手,瞬间沁满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