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的大脑,彻底停转了。
一片空白。
时间,空间,周围的一切,都仿佛被抽离了。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指尖上那一点温热、湿润、柔软的触感。
还有那个男人近在咫尺的脸。
以及,一声比一声更响,仿佛要从胸腔里炸开的心跳声。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
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阿野抬起了头。
那双总是带着茫然和冰冷的眸子,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他的唇上,还沾着一丝属于她的血迹,给他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平添了几分妖冶的色彩。
他似乎很不解。
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僵住。
他抓着她的手腕,又低下了头,似乎想再确认一下伤口的情况,焦急地,准备再次舔上去。
“你干什么!”
苏宁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尖叫一声,闪电般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力气用得太大,她甚至因为反作用力,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她将受伤的手指,死死地藏在身后,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脸颊,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烫得惊人。
她能感觉到,那股热意,正从脸颊飞快地蔓延到耳根,再到脖子。
完了。
她肯定红透了。
阿野被她这剧烈的反应弄得愣住了。
他保持着那个低头的姿势,停在半空中,像一尊被按了暂停键的雕像。
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又抬头看看满脸通红、一脸惊骇的苏宁,眉头微微蹙起,似乎陷入了更深的困惑。
他只是在帮她止血。
像受伤的野兽,会本能地舔舐自己的伤口一样。
这有什么不对吗?
山林里,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苏宁那根本无法平复的,剧烈的心跳声。
“我……我没事!”
苏宁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大了,说话磕磕巴巴。
她不敢去看阿野的脸,视线胡乱地在地上扫来扫去。
“就是……就是划了一下,小伤,小伤而已!”
她一边说,一边从背篓里手忙脚乱地翻找着,扯出一块干净的布条,胡乱地在自己手指上缠了几圈。
不能再让他看了。
再看下去,她感觉自己就要原地自燃了。
该死的!
不就是被舔了一下手指吗。
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在山里待久了,脑子又不清楚,这肯定是野兽的本能,对,就是本能。
苏宁在心里疯狂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她不是心跳加速。
她是被吓的。
对,一个大男人突然凑过来,谁不害怕。
她脸红,也不是因为害羞。
是……是气的,对,是气的。
他怎么能……怎么能随随便便就……
苏宁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各种念头疯狂乱窜,但没有一个能让她那滚烫的脸颊降温。
“走……走了,回家!”
她猛地站起身,不敢再停留一秒,转身就想去拖那头已经处理好的梅花鹿。
一只手,比她更快。
阿野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的身边。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弯下腰,像拎一只小鸡一样,轻松地将那一百多斤的鹿尸,单手甩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然后,他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伸向了苏宁背后的背篓。
“我自己来!”
苏宁再次炸毛,像护食的小兽,一步跳开,警惕地护住了自己的背篓。
开玩笑。
里面可是有她吃饭的家伙,还有那张“区域b”的地契。
阿野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看着她,似乎在无声地询问。
苏宁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我……我这个不重!”
阿野没再坚持。
他只是默默地收回手,扛着那头巨大的梅花鹿,转身,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高大而沉默。
肩膀上那巨大的猎物,和他挺拔的身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又有一种奇异的和谐感。
苏宁看着他的背影,抱着自己的小背篓,心里五味杂陈。
她抬起被布条包裹着的手指,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残留的,一丝丝温热。
她的脸,又开始不争气地发烫。
“妖孽……”
她低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
当苏宁和阿野一前一后地回到卧牛村时,再次引起了轰动。
扛着一整头梅花鹿。
我的老天爷。
村口大槐树下那些正在闲聊的村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昨天,他们还在嘲笑苏宁是个被亲戚逼到卖地的可怜虫。
今天,人家就从山里扛回来一头鹿。
那可是鹿啊!
鹿肉有多金贵,鹿皮能卖多少钱,稍微有点见识的人,心里都有数。
刘贵和二婶也闻讯从家里跑了出来。
当他们看到阿野肩膀上那头还在滴血的梅花鹿时,脸上的得意和幸灾乐祸,瞬间僵住了。
二婶的嘴巴张了张,想说几句酸话,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宁这次,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懒得给他们。
她目不斜视,跟着阿野,径直回了家。
“砰!”
院门再次关上。
院门外,是村民们压抑不住的,充满震惊和羡慕的议论声。
“天哪,那真的是梅花鹿?”
“苏宁这丫头,是走了什么大运了!”
“她身边那个男人……好大的力气!”
刘贵看着自家那片“不祥之地”的方向,又看了看苏宁家紧闭的院门,心里第一次,升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的感觉。
……
院子里。
爷爷奶奶和两个小萝卜头,看到那头鹿时,也全都惊呆了。
“宁宁,这……这是你们打的?”爷爷的声音都在发颤。
苏宁的心情,在看到家人惊喜的表情时,终于彻底平复了下来。
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全都被她扔到了脑后。
搞钱,养家,这才是正经事。
“阿野打的。”她笑着说,把功劳都推给了身边的男人。
阿野看了她一眼,没说话,默默地将鹿放了下来。
苏源和苏月两个小家伙,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猎物,又害怕又好奇,躲在奶奶身后,只敢探出半个脑袋偷偷看。
“今晚我们吃鹿肉!”苏宁大手一挥,豪气地宣布。
整个下午,苏家的小院里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肉香味。
苏宁亲自下厨。
她炖了一大锅鲜美的鹿肉汤,又用最好的部位,烤了几块焦香四溢的鹿肉。
而在这个过程中,一个奇怪的现象发生了。
苏宁去灶房生火。
她刚拿起火折子,一只手就伸了过来,自然地接过去,然后沉默地蹲下,熟练地引燃了灶膛里的干柴。
是阿野。
苏宁去院子里的井边提水洗衣。
她刚把水桶扔下去,还没开始用力,身后的绳子就被另一只手接了过去。
阿野一言不发,轻轻松松地,就将满满一桶水提了上来,然后稳稳地放在她面前。
是阿野。
苏宁坐在小板凳上,处理带回来的草药。
阿野就搬了个更大的凳子,坐在她不远处,拿出块布,一遍又一遍,认真地擦拭着他那把铁剑。
他不出声,不打扰,就那么安静地待着。
像一个沉默的影子。
一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苏宁好几次想开口让他去休息,不用他帮忙。
可每次话到嘴边,看到他那专注而认真的样子,又给咽了回去。
算了。
他是长工。
干活是应该的。
对,他就是个长工。
晚饭时分。
一家人围坐在小小的方桌前。
桌子中央,是一盆热气腾腾的鹿肉汤。
苏源和苏月两个小家伙,眼睛都看直了,口水流了一地。
疯癫的娘亲,闻到肉香,也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苏宁先给娘亲盛了一碗,吹凉了喂给她。
然后又给爷爷奶奶和弟妹夹了满满一碗的肉。
“吃吧。”
“谢谢姐姐!”
两个孩子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抓起肉块就往嘴里塞,烫得直哈气,却一点都舍不得吐出来。
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苏宁的心里,被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填满了。
她也给自己夹了一块肉,正准备吃。
突然发现,桌边还站着一个人。
阿野。
他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
“你怎么不坐?”苏宁愣了一下。
阿野摇了摇头。
苏宁这才反应过来。
在这个时代,像他这种“下人”,是没有资格和主人同桌吃饭的。
苏宁心里莫名地,有点不是滋味。
她站起身,又去拿了一副碗筷,盛了满满一碗肉和汤,塞到他手里。
“坐下,一起吃。”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阿野看着手里的碗,又看看她,似乎有些犹豫。
“让你坐下就坐下!”苏宁瞪了他一眼。
阿野终于不再坚持,在桌角最末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他吃的很快,但动作却不粗鲁,依旧是沉默的,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苏宁看着这一幕,心里那点微妙的悸动,似乎又开始作祟。
她连忙低下头,大口地吃着自己碗里的肉,用食物来堵住自己胡思乱想的脑袋。
一顿饭,在一种温馨又带着点古怪的气氛中结束了。
日子,仿佛就这样安稳了下来。
白天,苏宁带着阿野去她的“秘密基地”开荒,阿野负责出力气,她负责规划。
晚上,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阿野也渐渐习惯了同桌而食。
他依旧沉默寡言,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他会默默地帮奶奶劈好一整个冬天的柴火。
他会在苏月不小心摔倒时,第一时间将她扶起来。
他会在苏源读书写字时,安静地坐在一旁,像一座山。
他越来越像这个家的一份子。
也越来越……粘着苏宁。
苏宁走哪,他跟哪。
成了名副其实的小尾巴。
苏宁从最初的别扭、抗拒,到后来的无奈、习惯,最后……竟然有了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理所当然。
她觉得,这样安安稳稳的日子,似乎也挺不错的。
然而,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这天下午,苏宁正在院子里晒着新采的草药,心里盘算着紫血藤的种植计划。
阿野就坐在不远处的屋檐下,擦着他的剑。
阳光暖洋洋的,岁月静好。
突然。
“砰!”
院子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一道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是弟弟苏源。
他身上那件苏宁刚给他买的新衣服,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挂着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他跑得太急,脚下一绊,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哇——”
压抑了一路的哭声,在看到苏宁的那一刻,终于彻底爆发了出来。
苏源趴在地上,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姐……姐姐……”
他一边哭,一边伸出手,朝着苏宁的方向。
“他们……他们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