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点甜意还在苏宁的舌尖萦绕,马车驶出三河镇,车厢内的气氛却骤然凝固。
陆野坐得笔直,那份在驿站大堂里刻意流露的闲散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绷紧的,属于猎食者的警惕。
“我们被盯上了。”他没有看苏宁,视线穿透车帘,投向外面渐沉的暮色。
苏宁的心猛地一沉。
她想起了驿站里那些混杂着惊艳与贪婪的视线,是因为她吗?
“不是你的错。”陆野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终于转过头,那双黑眸里一片沉静,“是冲我来的,刚才在驿站,我露了一手,他们跟上来了。”
他是在解释,也是在安抚。
苏宁没有再问,她只是默默地将矮几上的茶点收好,固定住,然后检查了一遍自己放在身侧的小包袱,里面有她准备的各种药粉和急救用品。
车队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天色暗得很快,乌云从天边翻涌而来,吞噬了最后一丝光亮,空气变得潮湿而闷热,预示着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果然,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噼里啪啦地敲打在车顶上,很快就连成了一片哗哗的水幕。
道路变得泥泞湿滑,马车的速度不得不再次放缓。
车队正行至一处狭长的峡谷,两侧是陡峭的山壁,黑漆漆的,在雨夜中如同蛰伏的巨兽。
这里是绝佳的伏击地点。
“停车!”林峰在外面高喊一声,整个车队戛然而停。
马车停得很稳,但苏宁的心却悬到了嗓子眼。
“待在车里,不要出来。”陆野丢下这句话,没有丝毫犹豫,掀开车帘,高大的身影便融入了外面的瓢泼大雨之中。
冰冷的雨水和风瞬间灌了进来,苏宁打了个寒颤。
她凑到车窗边,透过雨幕,勉强能看到外面的情形。
二十名亲卫已经拔出长刀,迅速结成一个圆阵,将马车密不透风地护在中心。
陆野手持那把看似普通的铁剑,站在马车门前,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气。
来了。
数十道黑影,如同雨夜中的鬼魅,悄无声息地从两侧湿滑的山壁上滑下。
他们统一穿着黑色的紧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面巾,动作迅捷而致命,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们手中的兵器在偶尔的电光下闪过寒芒,目标明确,直指车队中心。
训练有素的死士。
苏宁的脑海里瞬间闪过这个词。
战斗在一瞬间爆发。
没有喊杀,只有兵器碰撞的脆响和利刃入肉的闷响,很快便被哗哗的雨声所淹没。
陆野动了。
他没有冲入敌阵,而是以马车为中心,画出了一个半径三步的圆,他的身形快得不可思议,剑光在雨幕中织成一张银色的网。
任何踏入这个圆圈的黑衣人,都会在一瞬间被那张网绞碎。
血水混着雨水,在地上迅速汇成溪流。
他像一尊不可撼动的杀神,牢牢地守护着这方寸之地,守护着这辆马车,不让任何敌人有机会靠近。
苏宁的心跳得飞快,手心全是冷汗。
她不能就这样躲着。
【系统,启动广域扫描,标记所有敌对目标!】
【扫描开启。敌对目标已标记为红点。】
一副清晰的、以上帝视角呈现的战场动态图,瞬间在苏宁的脑海中展开,每一个黑衣人的位置,他们的动作轨迹,甚至心跳频率,都无所遁形。
她看到了陆野的防守圈固若金汤,但外围的亲卫们已经出现了伤亡,敌人太多了,而且悍不畏死。
她不能再等。
苏宁猛地推开车窗,冰冷的雨水立刻扑了她满脸。
“左后方,树后三人,呈品字形!”她的声音尖锐而清晰,穿透了雨幕。
正在与两名敌人缠斗的陆野,头也不回,反手一剑,剑气破空而出。
雨幕中,那棵大树后方,三声闷哼几乎同时响起。
有效!
苏宁精神大振。
“右侧山壁,五步高处,有弩箭手!”
陆野脚尖一点,一块石子被他踢起,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射向那个方位,一声短促的惨叫后,一道黑影从山壁上栽了下来。
一个主攻,一个辅助。
一个用无双的武力,一个用超越这个时代的视野。
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
战局的效率瞬间大增。陆野不再需要分神去警戒四周,他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苏宁报出的方位上,剑出如龙,每一次攻击都精准而致命。
黑衣人们显然也发现了这个变故。
他们被打乱了节奏,开始变得急躁。
混乱中,一个一直隐藏在远处的黑衣人,终于抓到了一个机会,他的目标不是陆野,也不是那些亲卫。
而是在风雨中探出半个身子的苏宁。
一支短箭,通体乌黑,在电光下泛着幽幽的蓝光,显然淬了剧毒。
它无声无息地脱弦,穿过重重雨幕,绕过陆野的正面防线,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直射马车敞开的车窗。
射向苏宁的咽喉。
【警告!高能量攻击锁定!】
系统的提示音尖锐刺耳,苏宁的脑海里,那支箭的轨迹被标成了刺目的血红色。
太快了。
她根本来不及躲闪。
死亡的阴影,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笼罩了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野动了。
他甚至没有回头。
仿佛是出于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他放弃了面前的两个敌人,猛地一个旋身。
他没有用剑去挡。
因为来不及。
他用自己的后背,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硬生生迎向了那支致命的毒箭。
噗。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入肉声。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苏宁的世界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雨声,风声,厮杀声,都离她远去。
她只看得到,陆野宽阔的后背上,那支乌黑的短箭,箭羽还在微微颤动。
鲜血涌出,却不是鲜红色,而是一种诡异的黑。
她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刺骨的怒火,从她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的双眼瞬间变得赤红。
她没有哭,没有尖叫。
她只是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缩回了车厢。
【系统,提取我库存里毒性最强的‘蚀骨散’。】
【确认提取‘蚀骨散’?该物品为高危剧毒品,接触即……】
【确认!】
一包小小的,用油纸包裹的白色粉末,出现在她的手中。
她再次探出车窗,这一次,她没有再去看陆野,而是冷静地观察着风向。
山谷中的风,是乱的。
但总有规律。
就是现在!
她抓准一股风吹向敌群的瞬间,撕开油纸包,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一把白色的粉末,猛地洒了出去。
粉末很细,瞬间便融入了漫天雨水之中,无色无味,飘向那些仍在酣战的黑衣人。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一个黑衣人正举刀劈向一名亲卫,动作却猛地僵住,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腐烂。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浑身抽搐着倒了下去,身体迅速化为一滩黑水。
一个,两个,三个……
如同被割倒的麦子,那些刚才还凶悍无比的死士,成片成片地倒下。
他们捂着自己的脸,自己的脖子,凡是接触到雨水的皮肤,都在迅速溃烂。
恐惧,终于出现在这些死士的脸上。
剩下的几个黑衣人怪叫一声,再也顾不上任务,转身就想逃。
但已经晚了。
不出十个呼吸,峡谷内,除了陆野和他的亲卫,再无一个站着的活人。
战斗结束了。
峡谷里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和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陆野缓缓转过身。
他后背的伤口,黑色的血液流得更多了。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已经开始泛紫。
剧毒,正在迅速发作。
他看着车窗里那个双眼通红,浑身颤抖的女孩,却努力地扯动了一下嘴角,想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别怕……”
他的嗓音沙哑得厉害。
“我……死不了。”
话音刚落,他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向前一软,重重地栽倒下去。
苏宁想也没想,从车窗里翻身而出,扑进冰冷的泥水里,正好接住了他倒下的身体。
他很重,带着灼人的体温,沉沉地压在她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