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称为张公子的年轻人,正是丞相之子,张恒。
人群的视线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像无数根看不见的针,扎得他浑身不自在。
他原本藏在人群里,只想看苏宁被定罪的狼狈模样,却怎么也没料到,事情会急转直下,连陆野都亲自下场了。
张恒强行压下心头的慌乱,从人群中挤出来,对着陆野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陆元帅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恰逢其会,来看个热闹罢了,这案子,与我何干?”
他矢口否认,试图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陆野没理他,只是侧过身,让苏宁能更舒服地靠着他,那件带着他体温的外袍,隔绝了牢狱的阴冷,也隔绝了四面八方不怀好意的打量。
“与你无关?”
陆野终于开了口,腔调平淡,却让整个公堂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三天前,城东静心苑,你与安阳郡主私会,商议如何将安平伯爵府小姐转移,并约定事成之后,由你父亲出面,向皇上求娶安阳郡主,两家联姻。”
张恒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陆野怎么会知道得如此详细?
“你……你血口喷人,谁看见了?”他色厉内荏地反驳。
“我看见了。”
一个怯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着马夫衣服的男人,被两名御史台差役“请”了进来。
“小的……小的就是那天晚上给张公子驾车的马夫,小的亲耳听到,张公子和郡主在院子里说,等那个苏姑娘被砍了头,就去伯爵府把小姐接回来……”
马夫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把所有听到的东西都抖了出来。
张恒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完了。
那个御史官员面无波澜,再次开口,声音传遍了整个公堂。
“安阳郡主,张恒,合谋设计,草菅人命,意图构陷朝廷命官家眷,罪证确凿。安平伯爵,教女无方,协同作伪证,欺君罔上,来人!”
他一声令下。
“将安阳郡主、张恒、安平伯爵,以及所有涉案人等,全部打入天牢,听候圣上发落!”
“不,你不能抓我,我舅舅是丞相!”
“我爹是丞相,陆野,你敢动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安阳郡主和张恒的尖叫与威胁,在庄严肃穆的公堂上显得格外刺耳,却没有任何作用,如狼似虎的差役拖着他们,就像拖着两条死狗。
安平伯爵则彻底瘫软在地,嘴里喃喃着“完了,全完了”,一脸的生无可恋。
一场惊天大案,在陆野出现后,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尘埃落定。
百姓们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窃窃私语。
原来镇北元帅不仅是战神,他的女人,更是谁也碰不得的逆鳞。
钱大人擦着冷汗,走到陆野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元帅,苏姑娘的案子,已真相大白,下官这就为她除去刑具。”
“咔哒。”
“咔哒。”
冰冷的铁锁从苏宁的手腕和脚踝上被打开。
那沉重的,坠着她好几天的负担,终于消失了。
苏宁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上面还留着被镣铐磨出的红痕。
她抬起头,看向陆野。
男人也正低头看着她,那双能让天地变色的深邃眼眸里,此刻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后怕。
“我来晚了。”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气音说道。
苏宁摇了摇头。
不晚。
你来得,刚刚好。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自己的手,轻轻覆盖在他披在她肩头的大手上。
一切喧嚣和混乱,似乎都远去了。
御史官员处理完后续,也走到陆野面前。
“元帅,幸不辱命,此案牵扯甚广,下官还需即刻入宫,向皇上复命。”
“有劳周御史。”陆野微微颔首。
这位周御史,是朝中有名的铁面判官,只忠于皇上,不属于任何派系,陆野能请动他,显然是直接走了皇上的门路。
这是在告诉所有人,苏宁这个案子,是皇上亲自下令彻查的。
丞相的手,再长也伸不进来了。
周御史带着人匆匆离去。
公堂之内,只剩下陆野和苏宁,以及一群大气不敢出的衙役。
“我们回家。”陆野牵起她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干燥又温暖,牢牢地包裹住她有些冰凉的指尖。
苏宁跟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出了这座象征着权力与压迫的京兆府衙门。
门外,阳光灿烂。
刺目的光线让苏宁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等她适应了光亮,才发现衙门外,依旧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他们没有散去。
他们在等一个结果。
在看到苏宁被陆野亲自牵着手走出来的那一刻,人群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出来了,出来了!”
“真的是镇北元帅,他亲自来救人了!”
“我就说苏姑娘是冤枉的,你看她那样子,哪里像会害人的人!”
苏宁听着这些议论,有些不自在。
她不喜欢成为焦点。
尤其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待着。
就在这时,她感觉牵着她的那只手松开了。
苏宁有些疑惑地抬头。
只见陆野走到了她的面前,在灿烂的阳光下,在全京城百姓的注视下,什么都没说,只是对着她,缓缓地张开了双臂。
那是一个等待拥抱的姿态。
没有言语。
却胜过千言万语。
苏宁的心,在那一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暖流狠狠击中。
连日来的委屈,隐忍,算计,疲惫,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
她笑了。
发自内心地,灿烂地笑了。
然后,她提着裙摆,在无数道震惊、羡慕、嫉妒的视线中,朝着那个为她撑开一片天的男人,飞奔而去。
“砰。”
她一头扎进他坚实的怀抱里。
这个拥抱很用力,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和不管不顾的依赖。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里传来的,强劲有力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
那么真实,那么安心。
她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前,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让她无比眷恋的冷冽气息。
陆野的手臂,也紧紧地环住了她,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
这一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周围的喧嚣,人群的议论,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许久。
直到苏宁的情绪彻底平复下来,陆野才稍稍松开她,但依旧将她护在怀里。
他脱下外袍的动作太大,此刻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但他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他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上车。”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一辆早已等候在旁的马车,低调,却处处透着不凡。
陆野亲自为她掀开车帘,扶着她上了车。
车帘放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马车缓缓启动。
车厢内,铺着厚厚的软垫。角落的矮几上,甚至还温着一壶热茶,放着几碟她爱吃的点心。
苏宁一坐下,整个人就放松了下来,连日紧绷的神经一松懈,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陆野坐在她身边,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一个软枕,塞到她的腰后,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然后,他拿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她唇边。
苏宁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
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身体里最后一丝阴寒。
“在里面,有没有人欺负你?”他终于开口问,声音里压抑着风暴。
苏宁摇摇头,想说自己没事,还反过来把女监头头给收服了。
可话到嘴边,看着他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她忽然改了主意。
她伸出手,拉过他的大手,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掌心,轻轻蹭了蹭。
“有。”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软糯的鼻音,听上去委屈极了。
“饭不好吃,床很硬,晚上还很冷。”
“最重要的是,”她抬起头,一双清亮的杏眼就这么直直地望着他,“我好想你。”
陆野的身体,彻底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