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苏宁心中刚刚燃起的熊熊烈火。
摧毁在萌芽之中。
这几个字，带着皇权独有的、不容置喙的冰冷，让整个库房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刚才还因为父亲的天才、系统的升级、宏伟的蓝图而激动不已的苏宁，此刻一颗心直直地往下沉。
她不是天真的小姑娘，她明白陆野话里的分量。
皇帝，是这个时代最大的规则。
他能轻易地将张丞相连根拔起，就能轻易地碾碎她小小的作坊，哪怕这个作坊未来可能是一个商业帝国。
“所以，我们从一开始就走在悬崖边上？”苏宁的声音有些发干。
“是。”陆野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但悬崖之上，风景最好。”
他没有让苏宁继续沉浸在这种压抑的情绪里，而是伸出手，将她被夜风吹乱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
“夜色不错，我带你去个地方。”
苏宁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打横抱起，大步朝外走去。
“爹，爷，奶，你们先休息，我带宁宁出去一趟。”陆野的声音沉稳，不给任何人追问的机会。
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早已备在院外。陆野翻身上马，再一伸手，便将苏宁稳稳地拉到自己身前，圈在怀里。
“驾！”
他没有带任何护卫，就这么一人一马，载着她，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马蹄声在寂静的京郊小道上响起，清脆而有力，苏宁靠在陆野坚实的胸膛里，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让她冰冷的手脚渐渐回暖。
她的脑子很乱。
一边是父亲重燃希望的脸，是弟弟妹妹崇拜的眼神，是全家人对未来的期盼。
另一边，是陆野口中那吃人的规矩，是无法预测的君心，是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利剑。
这座工厂，是他们苏家翻身的希望，也是可能将他们再次拖入深渊的诱因。
她不怕拼，不怕斗，可对手是皇帝，这让她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无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儿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开始沿着一条蜿蜒的山路向上攀登。
“到了。”
陆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他率先下马，然后将苏宁抱了下来。
苏宁环顾四周，才发现他们此刻正身处一座高山的顶峰，脚下是陡峭的悬崖，晚风吹过，带着山林草木的清冽气息。
而远处，整个京城的轮廓尽收眼底。
万家灯火汇聚成一片璀璨的星海，那座象征着权力顶点的皇宫，在夜色中像一头匍匐的巨兽，沉默而威严。
头顶是真正的星河，脚下是人间的灯海，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看下面。”陆野从她身后环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
“那里是皇宫，那里是镇北侯府，那边，是我们未来工厂的方向。”他的声音很低，随着夜风飘散，“它们都在一个人的眼皮底下。”
“我明白你的意思。”苏宁轻声说。
“苏宁，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要让你害怕。”陆野将她的身子转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无比认真，“我是要告诉你，从今往后，我们面对的会是什么。”
“是滔天的权势，是吃人的规矩，是无法预测的君心。”
他的每一个字，都敲在苏宁的心上。
“我不能再让你以‘我的女人’这种不清不楚的身份，站在我身边，替我面对这些风雨。”
“我要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一个谁也夺不走，谁也无法质疑的身份。”
说着，陆野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不是盒子，没有任何包装。
他就这么摊开手掌，一枚戒指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那不是金的，也不是玉的。戒指通体呈现一种深沉的暗黑色，表面没有经过精细的打磨，还保留着一种粗粝的质感，在月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
苏宁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我年少时得了一把剑，随我征战十年，饮过敌人的血，也染过我自己的血。它是我的一部分。”陆野的目光落在戒指上，像是在看自己最亲密的战友。
“丞相府一战，它断了，我取了最中心的一块碎片，熔了它，打成了这枚戒指。”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映着漫天星辰和她的倒影。
下一刻，这个统领千军万马、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镇北元帅，缓缓地，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苏宁的心脏被狠狠地撞了一下，整个人都僵住了。
“苏宁，”陆野仰头看着她，声音里带着他从未有过的郑重，“我没有金山银山给你，我能给你的，只有我自己，我的权势，我的性命，我的一切。”
“嫁给我。”
“以我之姓，冠你之名，从今往后，镇北侯府的女主人只有你一个，我的妻子，也只有你一个。”
“生死不离。”
简单的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却比山盟海誓还要重。
风停了，时间仿佛也静止了。
苏宁看着单膝跪在她面前的男人，看着他掌心那枚由他的佩剑熔铸而成的戒指，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地砸落。
这不是求婚。
这是他在告诉她，他愿意将自己的命，自己的荣耀，自己的一切，都交到她手上。
他们将不再是两个人，而是一个整体，去共同面对未来的所有风暴。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猛地伸出手，将陆野从地上拽了起来。
“陆野，你听好。”苏宁用力地抹了一把脸，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嫁给你，不是要你的庇护，也不是要那个镇北侯夫人的名头！”
她拿起他掌心的那枚戒指，那冰冷粗糙的触感，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
“我是苏宁，是你并肩作战的伙伴！”
她没有等陆野给她戴上，而是自己，将那枚黑色的戒指，用力地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不大不小，刚刚好。
仿佛它天生就该待在那里。
“戴上它，我们就是一体的。”苏宁举起自己的手，对着月光，那枚戒指像一个永不熄灭的烙印。
“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皇上要收，我们就让他拿不走，世家要抢，我们就让他们伸不出手！”
陆野看着她，看着她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星辰还要亮，他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狠狠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
没有试探，没有温柔，只有最原始的、想要将对方融入骨血的疯狂和占有。
直到苏宁快要喘不过气，他才稍稍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粗重地喘息。
漫天星光下，两个人的心跳声，混杂在一起，奏出了最激烈的乐章。
许久，陆野才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婚礼要尽快，而且，要办得越大越好，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陆野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硬的杀伐之气。
“而且，这也是做给侯府里那些人看的。我们的第一场仗，不是在朝堂，也不是在商场。”
陆野的怀抱收紧，看着山下京城的方向，那里有一座宅院，是他名义上的家。
“是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