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的身影消失在侯府大门之外,那股属于战神的铁血气息却未消散,反而与府内陡然升起的紧张气氛混合,凝成一股风暴。
亲兵、管事、下人们在府中穿梭奔走,沉重的军械箱子被从库房深处抬出,开启时带出的铁锈与皮革味,冲散了庭院里最后一点花香。
这里不再是新婚的爱巢,而是战争机器的心脏。
苏宁站在前厅,手中那枚还带着陆野体温的帅印,沉重得像一座山,她没有沉浸在离别的伤感中,她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刀枪不入的怪物。
这绝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是系统所说的“异人”?还是某种未知的技术?
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常规的战争方式已经失效,陆野此去,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凶险。
她不能只在京城等。
京城是另一个战场,但北境才是决定生死的棋局。
她最大的优势,是系统,是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这些优势,只有在离战场最近的地方,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来人。”苏宁开口,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静。
一名持刀的亲兵队长立刻上前,单膝跪地:“夫人有何吩咐!”
苏宁举起手中的帅印:“传我的令,让暗部统领‘鬼影’、军需总管‘铁算盘’,一刻钟内到书房见我。”
亲兵队长抬头,看着那枚猛虎帅印,又看了看苏宁那张过分年轻却异常镇定的脸,心中巨震。
他没有任何犹豫,叩首领命:“是,夫人!”
书房内。
苏宁坐在陆野常坐的主位上,那枚帅印被她随意地放在桌角。
不多时,两个人影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内。
走在前面的是个中年男人,身形微胖,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绸衫,手指上却戴着一个纯金的算盘戒指,正是掌管陆野所有产业和军队钱粮的“铁算盘”钱掌柜。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如同影子般的男人,全身都笼罩在黑衣里,脸上还带着半张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波动的眼睛。
他就是陆野最神秘的情报组织“暗部”的统领,“鬼影”。
“见过夫人。”两人同时躬身行礼。
他们是陆野最核心的心腹,自然知道这位新夫人在元帅心中的分量,但此刻,他们心中更多的是疑惑。
“坐。”苏宁抬手。
两人不敢坐,依旧站着。
苏宁也不强求,直接开门见山:“北境的军情,你们都清楚了。”
“是。”铁算盘的表情很凝重,“王将军殉国,三镇失守,军心动荡。”
鬼影补充道:“最新的密报,蛮族先锋军攻城时,城墙上的滚石擂木砸在身上,毫发无伤。守军的刀砍上去,只能留下一道白印。非常诡异。”
“我问你们,”苏宁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按常规战法,元帅此去,有几成胜算?”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沉重。
铁算盘艰难地开口:“元帅用兵如神,但……面对此等妖术,胜负……难料。若找不到破解之法,我军伤亡将是史无前例的。”
“好。”苏宁点头,“第二个问题,府里最好的金疮药,能让一个被开膛破肚的士兵活下来吗?”
铁算盘摇头:“夫人,神仙难救。”
“军中最好的干粮,能让一个士兵在冰天雪地里,保持三天三夜的追击体力吗?”
“不能。”
苏宁站起身,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她刚刚准备好的东西。
她将一块黑色的能量块,和一包画着十字的药粉,丢在两人面前的桌上。
“这块吃的,能。这包药,也能。”
两人看着桌上那两样奇怪的东西,面露不解。
苏宁没有解释,她看向鬼影:“鬼影,我需要你动用暗部所有力量,不惜一切代价,去查清蛮族那种‘刀枪不入’的真相。我要知道,他们是全身都刀枪不入,还是有罩门?是某种药物,还是某种盔甲?有效时间是多久?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克制他们?”
她又转向铁算盘:“铁算盘,你立刻去,清点所有能调动的马车,尤其是车厢坚固、底盘稳的。再征调京城最好的药铺里所有的止血、续骨、提气的药材。有多少要多少。组建一支独立的后勤运输队,由我直接指挥。”
听到这里,两人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夫人,”铁算盘的脸色变了,“您这是要……”
“我要去北境。”苏宁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不可!”
“万万不可!”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反对。
鬼影急切道:“夫人,战场凶险,刀剑无眼,您是元帅的心尖,若有半点闪失,我等万死莫辞!”
铁算盘也劝道:“是啊夫人,京城也需要您坐镇,您在这里,就是元帅最大的定心丸!”
“定心丸?”苏宁冷笑一声,“我是他的定心丸,还是皇帝拿捏他的把柄?”
一句话,让两人哑口无言。
苏宁拿起桌上的帅印,目光扫过他们二人:“你们以为,我是在跟你们商量吗?”
“他是元帅,负责在前面杀敌。那我就是后方大元帅,负责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现在,最大的后顾之忧,就是你们解决不了的后勤和伤亡,就是那刀枪不入的怪物!”
“这些问题,只有我能解决。”
“我的命令,你们是听,还是不听?”
她将帅印重重地拍在桌上,那猛虎刻纹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鬼影和铁算盘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涛骇浪,他们最终低下头,单膝跪地。
“属下……遵命!”
当陆野从皇宫领旨,带着一身寒气和杀意返回侯府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天色已近黄昏,军队将在黎明时分开拔。
庭院里,灯火通明。
他的妻子苏宁,没有在闺房里以泪洗面,而是换上了一身干练的深色骑装,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高高挽起。
她正站在一辆被改造得异常坚固的马车旁,指挥着下人将一个个贴着封条的箱子搬运上车。
而他最得力的两个手下,鬼影和铁算盘,正恭敬地站在她身侧,向她汇报着什么。
整个侯府的备战工作,非但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混乱,反而井井有条,效率比他亲自指挥时还要高。
陆野的脚步停住了。
他身后跟着的几名亲兵也停住了,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庭院里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元帅的归来,瞬间安静下来,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只有苏宁,仿佛没有察觉,她还在仔细检查着车轮的接口,对铁算盘说:“告诉工匠,所有车轴全部用最好的桐油浸泡三遍,再用铁皮加固。我们去的是北境,不能在路上出任何问题。”
“是,夫人。”
陆野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他身上的盔甲,每一步都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上。
“苏宁。”他开口,声音因为压抑着某种情绪而显得格外低沉,“你在做什么?”
苏宁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过头看着他,回答得理所当然:“准备出发。”
“胡闹!”陆野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他一把抓住苏宁的手臂,力气大得几乎要将她捏碎,“回你的房间去,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他的苏宁,应该在最安全的地方,等着他凯旋,而不是穿着这身衣服,要去那片冰天雪地的修罗场。
苏宁没有挣扎,她只是抬起头,迎着他几乎要喷火的眼睛,异常平静地问:“陆野,我问你,蛮族的怪物,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对付吗?”
陆野的呼吸一窒。
他没有,在宫里,他和兵部的所有将军推演了半天,也没有一个万全之策。
苏宁继续问:“如果你的士兵成片成片地死去,尸体堆积如山,军医却束手无策,你的军队,还能保持士气吗?”
陆野的下颚线绷得死紧。
他知道,那样的场景,会直接导致溃败。
“最后一个问题,”苏宁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陆野心上,“你一个人去,抱着必死的决心,就算赢了,你还能回来吗?”
陆野看着她,说不出一个字。
“你的问题,我都有答案。”苏宁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无比,“我跟你去,你的胜算,至少能加三成。你的士兵,存活率能提高五成以上。”
“我不是去给你添乱的。”
“我是去帮你打赢的!”
她指着那辆马车:“那里有我准备的十万份高能军粮,能让你的军队摆脱沉重的后勤线,成为一支来去如风的奇兵。那里有能起死回生的伤药,能从阎王手里抢人!”
“还有我,”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能帮你找到那些怪物的弱点!”
“太危险了!”陆野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眼眶赤红,理智在失控的边缘,“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绝对不能!”
“危险?”苏宁反问,声音陡然拔高,“我一个人待在这京城,被那个多疑的皇帝当成可以随时牺牲的棋子,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等着在你战败后将我生吞活剥,就不危险吗?”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上前一步,几乎贴在他的盔甲上,昂着头,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宣告道:“陆野,你记清楚了!”
“我苏宁,从来不是你的软肋!”
“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才是你最大的软肋,你带着我,我就是你身上最坚固的盔甲!”
“我不是你的软肋,是你的盔甲……”
这句话,像一道天雷,狠狠劈在陆野的灵魂深处。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纤细的身体里,仿佛蕴藏着比他还强大的力量。
把她留在京城,是把她放在敌人的砧板上,他会日夜为此分心。
带上她,他最强大的武器,最坚实的后盾,就在他的身边。
长久的沉默后,陆野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他缓缓抬起手,不是去抱她,而是郑重地帮她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领。
然后,他猛地转过身,面向庭院里所有跪着的将士和下人。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洪亮,响彻整个侯府。
“传我军令!”
所有人身体一震,头埋得更低。
“从即刻起,夫人苏宁,为我镇北军随军总司,主管全军后勤、军医、及军情分析,持帅印,号令全军!”
“她的命令,等同我的帅令,有违令者,军法处置!”
整个庭院,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道命令震得大脑一片空白。
陆野宣布完,转回头,重新看向苏宁。
他那双刚刚还充满怒火和担忧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骄傲、炽热的爱意和并肩作战的决然。
他对着她,微微欠身,用一种全新的,带着绝对尊重的语气开口:“总司大人,天色不早了,我们……何时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