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听着陆野在耳边的低语,那股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劲儿,让她忍不住笑了。
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陆野坚实的胸膛:“好啊,这场戏要是唱得不精彩,我可不依。”
“放心,”陆野握住她作乱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一下,“保证让夫人看得尽兴。”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还缠着绷带的手臂上,又看了看苏宁。
眼神里的意思不言而喻:“敢让你男人受伤,就得付出代价。”
龙三爷的宴席设在傍晚。
苏宁午后小睡了一会儿,起来时精神饱满。
她亲自为陆野挑选了一件墨蓝色的锦袍,袍角用银线绣着不起眼的云纹,低调却贵气。
“就穿这件,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王爷气度。”苏宁替他抚平衣领的褶皱。
陆野由着她摆弄,目光始终黏在她身上。
今天的苏宁穿了一件宽松的藕荷色长裙,腰身的设计巧妙地遮住了孕肚,让她看起来身形依旧窈窕,只是脸上多了几分母性的柔光。
“夫人今天真好看。”陆野由衷地赞叹。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夫人。”苏宁扬起下巴,一脸小得意。
马车早已备好,铁算盘在外候着,神色依旧有些担忧:“元帅,夫人,龙三爷在东海郡根基深厚,手下亡命之徒众多,我们还是……”
“铁叔,”苏宁打断他,语气轻松,“你家元帅什么时候怕过人多?”
陆野揽过苏宁的肩膀,对着铁算盘说了一句:“守好山庄。”
言下之意,外面的事,他一人足矣。
龙三爷的府邸,坐落在东海郡最繁华的地段,门口两座巨大的石狮子,张牙舞爪,透着一股子暴发户的凶悍。
管家将二人引至宴客厅,只见里面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主位上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穿着一身俗气的金丝蟒袍,想必就是龙三爷。
看到陆野和苏宁进来,龙三爷立刻起身,脸上堆满了笑:“哎呀,王爷、王妃大驾光临,龙某这小地方真是蓬荜生辉啊!”
他嘴上客气,一双眼睛却在陆野和苏宁身上滴溜溜地打转,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估量。
陆野神色淡淡,只是微微颔首,便扶着苏宁在主宾位上坐下。
宴席上的其他人,都是东海郡有头有脸的商人船主,此刻都停下交谈,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龙三爷拍了拍手,高声道:“今日请王爷和王妃来,除了接风洗尘,也是想让二位品尝一下我们东海的奇珍!”
话音刚落,四个彪形大汉合力抬着一个巨大的青瓷盘子走了上来。
盘子上,一条足有一人长的巨鱼,覆盖着青黑色的鳞片,即便是已经烹熟,依旧散发着一股逼人的气势。
“哗——”满堂宾客发出一阵惊叹。
“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百斤青斑王啊!”
“听说此鱼只在风暴后的深海才偶有出现,龙三爷真是好手段!”
龙三爷的一个心腹,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男人站起来,得意洋洋地对着陆野拱手道:“王爷,这可是我们三爷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折损了三艘大船才捕获的‘鱼王’,此等美味,想必王爷在京城和北境,也未曾尝过吧?”
这话表面是恭维,实则是在炫耀龙三爷在海上的统治力,暗讽陆野这个过江龙,到了海上,就得守他们的规矩。
苏宁端着茶杯,小口抿着,眼角的余光饶有兴致地看着陆野,她知道,好戏要开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野身上,等着他的反应,是赞叹,是震惊,还是客套的恭维?
陆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
他甚至没有多看那条鱼王一眼,只是转过头,温柔地看着苏宁,轻声问了一句:
“夫人,这鱼看着太油腻,你可有胃口?”
苏宁摇了摇头,顺着他的话演下去,还故意露出一点嫌弃的表情:“腥气太重了,不想吃。”
陆野点点头,然后才抬眼看向那个八字胡,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有心了。”
他顿了顿,在全场安静的注视下,说出了让所有人石化的一句话:
“只是不巧,我夫人最近害喜,胃口不好,就喜欢吃点一两重的小鱼,清淡。”
一……一两重的小鱼?
整个宴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龙三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手下那些人脸上的得意和炫耀,也瞬间凝固。
他们费尽心机,折损人手和船只才捕获的,引以为傲的百斤鱼王,在这位镇北王眼里,竟然还不如路边鱼摊上的一两重的小鱼苗?
这不是评价,这是羞辱,是赤裸裸的蔑视。
那八字胡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还想说什么,却被龙三爷一个眼神制止了。
龙三爷深吸一口气,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龙某考虑不周,考虑不周了,王妃身子要紧,是该吃些清淡的。”
陆野不再理会他,只是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苏宁碗里:“多吃点这个。”
仿佛这场宴会的主角,从来就不是那条鱼王,也不是龙三爷,而只是他和他的妻子。
这顿饭,再也进行不下去。
陆野和苏宁没待多久,便以“夫人需要休息”为由,起身告辞。
从始至终,陆野都没有再看那条鱼王和龙三爷一眼。
走出龙府大门,坐上回程的马车,苏宁终于忍不住,笑倒在陆野怀里。
“陆野,你太坏了,你看到龙三爷那张脸没有?跟调色盘似的。”
“他让我夫人不高兴了。”陆野抱着她,语气理所当然,“这只是个开始。”
苏宁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里安稳得一塌糊涂。
是啊,这只是个开始。
她知道,陆野的话,从来都不是只说说的。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东海郡外最肥美的渔场“金海湾”,向来是龙三爷麾下船队的专属地盘。
每日清晨,上百艘渔船在此处下网,收获的渔获占据了东海郡市场的半壁江山。
然而今天,当龙三爷的船队像往常一样浩浩荡荡地驶来时,却发现整个海湾的入口,被十几艘黑色的战船给封锁了。
船上站着的,是清一色身穿玄甲、气息彪悍的士兵。
他们虽然已经脱下军装,但那股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煞气,让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渔民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干……干什么的?这里是龙三爷的地盘!”一个船老大仗着胆子喊话。
战船上,一名将领模样的男人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他身后的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撒下巨大的军用渔网,只一网下去,拉上来时,网里全是活蹦乱跳、银光闪闪的海鱼,其中不乏几十斤重的大货。
龙三爷的渔民们看得眼睛都直了,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他们毕生难忘。
只见那些士兵将满满一网鱼倒在甲板上,然后,几十个士兵蹲下身,开始在鱼堆里认真地……挑拣。
他们拿着小巧的杆秤,一条一条地称。
“这条一两三钱,太重,扔了!”
“这条九钱,太轻,扔了!”
“这条,正好一两,留下!”
一条条价值不菲的大鱼、好鱼,被他们毫不犹豫地扔回了海里。
他们只挑那种不大不小,正好一两重的小鱼,小心翼翼地放进旁边的活水桶里。
整个金海湾,上演着一场极其荒诞而奢侈的“筛选”。
一个时辰后,他们挑满了三大桶小鱼。
那名将领看了一眼桶里的“战果”,满意地点点头,下令:“收队,回山庄,给夫人熬汤!”
十几艘战船扬长而去,只留下满海湾被惊扰后翻着肚皮的鱼,和一群在风中凌乱、怀疑人生的渔民。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龙府。
正在吃早饭的龙三爷听到手下的汇报,捏在手里的象牙筷“啪”的一声,被他生生折断。
他想起了昨晚陆野那句云淡风轻的话。
——“我夫人最近……就喜欢吃点一两重的小鱼。”
他不是在说笑!
他竟然真的封锁了自己最赚钱的渔场,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捕捞了万斤的渔获,就为了……就为了给他老婆挑几条一两重的小鱼苗?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把他的脸按在地上,用整个金海湾的渔获,来回地碾。
“噗——”
龙三爷一口老血没忍住,直接喷了出来。
“陆野!”他双目赤红,一掌拍碎了身前的红木桌子,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我与你,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