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源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让他浑身发冷。
张承大人压低声音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拥兵自重?滥杀无辜?
这些肮脏的罪名,怎么能安在他那光风霁月、为国为民的姐夫身上。
一股怒火从胸腔直冲头顶,苏源的拳头瞬间握紧。
他这才明白,为何姐姐和姐夫要远离京城这片是非之地,原来,即便他们退到天涯海角,也躲不开这背后的冷箭。
“多谢大人提点,学生……学生明白了。”苏源对着张承,深深一揖。
张承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你明白就好,你如今是解元,明年春闱,前途无量。”
“你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尽快站稳脚跟,将来才能成为王爷在朝堂上的一大助力,快去给你姐姐写信吧,让他们早做防备。”
宴会一结束,苏源便回绝了所有同窗的庆祝邀约,将自己关在房中,他点亮油灯,铺开信纸,手中的笔重若千斤。
他必须将这个消息,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海月山庄。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海月山庄,却是一片安宁祥和。
夜色如水,月光洒在海面上,泛起点点碎金。
卧房内,苏宁靠在软枕上,手里拿着一本账册,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陆野则又一次趴在床边,大手覆在她圆滚滚的肚子上,开始了每日的必修课。
“吾儿,今日为父讲‘火烧连营七百里’。此计关键在于天时、地利、人和……”陆野讲得一本正经,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苏宁听得想笑,这几天,她儿子已经被动学习了《孙子兵法》入门、《三十六计》精选以及北境各大战役复盘。
陆野正讲到关键处:“……借助东南风,以硫磺、火油为引,一夜之间,敌军大营化为火海……”
“咚,咚咚!”
他掌心下的肚皮,突然传来一连串急促而有力的踹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
陆野眼睛一亮,立刻扭头看向苏宁,邀功道:“宁宁,你感觉到了吗?他听懂了,他这是在为我的计策喝彩!”
苏宁放下账册,无奈地白了他一眼:“他这是在抗议,你再烧下去,他就要在里面被烤熟了。”
陆野不以为意,反而觉得这是儿子与他的独特交流方式。
他正准备继续讲解如何趁乱追击,扩大战果,房门外突然传来了管家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夫人,州府那边派人送来了源少爷的加急信件!”
苏源的信?
苏宁和陆野对视一眼,心里都咯噔一下,弟弟刚中了解元,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怎么会突然用“加急”的方式送信回来?
“拿进来。”陆野沉声道。
管家将一封火漆完好的信件呈上,陆野拆开,一目十行地看完,他脸上的温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肃杀,整个卧房的温度,都好似降了几分。
苏宁的心提了起来:“阿野,怎么了?是源儿出事了?”
“源儿没事。”陆野将信递给她,声音里压着怒火,“是京城那帮人,坐不住了。”
苏宁接过信,飞快地看了一遍,当看到“拥兵自重”、“滥杀无辜”那些字眼时,她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好一个太后!
他们夫妻俩已经退到东海之滨,不问朝政,她竟然还不肯放过,这是铁了心要置陆野于死地。
苏宁握紧了信纸,她能感觉到腹中的宝宝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不安地动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轻轻抚摸着肚子。
她抬头看向陆野:“他们想翻旧案?”
“无非是想从我过去的战役里找些由头,给我扣上‘杀俘’、‘屠城’的帽子。”
陆野的语气里满是轻蔑,“我陆野杀的,都是该杀的蛮族匪寇,我守北境十年,护了大夏百姓十年平安,他们倒想来跟我算这笔账?”
“他们不是想算账,他们是想要你的命,要你身后的兵权人心。”苏宁一针见血。
陆野走到她身边,将她揽入怀中,大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柔声安抚:“别怕,宁宁,一群跳梁小丑而已,伤不到我。皇帝心里有数,只要他信我,太后就翻不了天。”
话虽如此,苏宁心里却清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种来自最高层的恶意,就像悬在头顶的刀,不知何时会落下。
山庄的宁静,仿佛被这封信撕开了一道口子。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人仰马翻的嘈杂声,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报——!八百里加急!京城军报——!”
一个身披红色战袍的信使,浑身是土,从马上滚下来,连滚带爬地冲进院子,手里高高举着一个插着三根翎羽的火漆金筒。
这是最高等级的军情急报。
陆野的亲兵立刻上前接下,飞速送入房中。
陆野接过金筒,神色凝重。他已经不在其位,京城为何会用最高等级的军报送达海月山庄?
他打开金筒,里面是两封信,一封是盖着玉玺的圣旨,另一封,则是他曾经的副将、如今的北境主帅王德彪的亲笔信。
陆野先展开圣旨。
“……镇北王陆野,虽解甲归田,然心系国事,所献‘熏香之策’,于黑风口一役,大破蛮族主力,斩敌五万,俘其王帐,扬我国威……朕心甚慰,特赐黄金万两,东海明珠百颗,蜀锦千匹……钦此!”
圣旨的内容,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大捷!
北境大捷!
接替陆野的将军,用了他献上的熏香战术,打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胜仗。
苏宁看着陆野,眼睛里是满满的骄傲,看,这就是她的男人,即便人不在沙场,他的威名和智谋,依旧是大夏最坚不可摧的城墙。
这封圣旨,这泼天的赏赐,无疑是皇帝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天下人,告诉太后一党——陆野,是他看重的人,是国之功臣!
方才因苏源来信而带来的阴霾,瞬间被这道璀璨的阳光驱散得一干二净。
这记耳光,打得太响了。
陆野的神情却并未完全放松,他拆开了王德彪的私信。
信中除了详细描述战役过程,对他当初的计策大加吹捧之外,在信的末尾,用一种极为困惑的语气写道:
“……元帅,此战虽胜,但末将有一事不明。在围歼敌军王帐亲卫时,我军遇到了一股约百人的小队,他们战力诡异,悍不畏死,我军精锐竟难以抵挡。”
“但最奇怪的是,在战败之际,这些人并未溃逃或投降,而是在我军的重重包围下……凭空消失了。”
“末将带人搜遍了方圆十里,掘地三尺,也未找到任何地道或机关的痕迹,就好像,他们从未出现过一样。此事太过诡异,不敢写入军报,特此私下告知元帅……”
凭空消失了?
苏宁的目光落在这五个字上,她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记忆深处那把尘封的锁。
她想起了系统曾经给出的,关于她爹和她哥失踪的唯一线索——【检测到异常时空能量残留】。
她又想起了在皇陵地宫里,那个与系统产生共鸣的神秘信标。
现在,北境战场上,又出现了“凭空消失”的“异人”……
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在这一刻,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