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稷站在齐国的稷下学宫外,望着来自各国的士人学子鱼贯而入。这是他被父亲派来游学的第三年,也是他第一次有机会系统性地比较中西方土地制度。
学宫内,一位来自西域的旅人正在讲述远方的见闻。那人深目高鼻,言语间夹杂着生硬的雅言,但讲述的内容却让在场士人震惊。
“西方庄园,领主所有,农奴无份。”旅人比划着说,“农奴世代附属于土地,随田买卖,无人身自由。领主有生杀大权,课重税,征劳役,农奴所得仅够糊口。”
满座哗然。一个年轻士子起身质疑:“岂有此理!我华夏虽也有贵族庶民之分,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是虚言。井田制下,八家共耕公田,私田所产自留。农人可自由迁徙,可读书出仕,岂能与西方农奴等同?”
旅人摇头:“阁下所言井田,恐是理想。我游历华夏多年,见贵族占田千顷,农人无立锥之地者,不在少数。只是...”他顿了顿,“华夏贵族较西方领主,确多几分人情。遇灾年减租,设粥棚赈济,修桥铺路,此我在西方少见。”
姬稷默默听着,想起这些年的所见所闻。他起身问道:“西方可有类似我国辕田、易田之制?可有土地轮换、赋税调节之策?”
旅人想了想:“闻西方有‘三圃制’,土地分为三块,轮流休耕。但非为公平,而为保地力。农奴仍无田权,收获尽归领主。”
辩论持续终日。姬稷发现,尽管中国土地制度有其弊端,但与西方相比,确有多元性和灵活性。最重要的是,中国早就打破了严格的身份固化,布衣可为卿相,奴隶可成将军。
当晚,姬稷与几位学宫先生促膝长谈。一位老儒叹道:“今日所言,令我思及根本。原始共产之时,土地公有,人人有份;封建之时,土地王有,分级而治;而今井田既坏,土地渐归私有。然西方之私有,是领主一人之私;中国之私有,却有多人分享之可能。”
另一人接话:“这便是钱穆先生所言‘中国贵族较西洋的好’。中国重视人情伦理,强调‘仁政’,虽未必常行,却为理想。西方则以契约法律为基,冷酷少恩。”
姬稷忽然问:“若中国将来有资本主义,会否与西方不同?”
满座寂静。良久,一位先生缓缓道:“资本主义本质在资本增殖,天下皆然。然中国传统文化强调‘仁中取利,义中求财’,若能保留此精神,或可避免西方资本主义之残酷。”
数日后,姬稷游历至齐国边境,亲眼目睹了土地兼并的惨状。大贵族田氏占田万顷,农人多沦为佃户,缴纳高额地租。但与西方农奴不同,这些佃户仍有人身自由,可迁徙,可经商,子弟可读书科举。
一个老佃农告诉姬稷:“田氏虽苛,遇灾年尚能减租放贷。去年大旱,田氏开仓赈济,活人无数。听说西方领主,饥荒年景仍强征租税,甚至趁机低价购田,逼农为奴。”
姬稷在竹简上记录:“中西方土地制度之根本差异,或在‘仁’字。中国理想中的统治者应行仁政,西方领主则仅依契约法权。”
但他也看到残酷现实:随着战争持续,赋税加重,许多小农破产卖地,大地主势力膨胀,贫富差距急剧扩大。所谓的“仁政”在利益面前往往苍白无力。
在返回周原的路上,姬稷遇到一群逃亡的农人。他们来自不同诸侯国,因战乱和重税失去土地,正寻找新的安居之所。
“听说秦国授田于移民,三年免税,可是真的?”一个年轻人眼中带着希望。 “又闻楚国地广人稀,垦荒者即得永业,确否?”老者颤声问。
姬稷据实以告,并为他们指路。望着这些人远去的背影,他忽然意识到:中国的土地制度虽有问题,但始终保持着一定的流动性和开放性。农民可以“用脚投票”,选择投奔更好的制度。
这与西方农奴被牢牢束缚在土地上的状况,形成鲜明对比。
回到周原后,姬稷将所见所闻整理成篇。父亲姬仲阅后,沉思良久:“中西之异,根源在文化。西方重物权,中国重人情;西方严阶级,中国通上下;西方固守契约,中国强调变通。”
“然今战国纷争,礼崩乐坏,中国之人情传统,还能保持多久?”姬稷忧心忡忡。
姬仲遥望西方秦地的方向:“秦行法治,重农战,抑贵族,虽强大却少恩。若有一天秦统一天下,中国土地制度或将大变。”
他顿了顿,又道:“然文化传统如长流之水,虽可暂时改道,终将回归本源。我相信,无论制度如何变迁,中国土地制度必保留一份人情,一分变通,不至于如西方般冷酷。”
姬稷在竹简上写下最后一段:“观今日土地之变,思未来中国之路。若资本主义必不可免,望能保留仁中取利之传统;若土地国有必将来临,望能记得原始公有之人人有权。”
“制度可变,文化长存。中国土地制度之特殊性,不在具体形式,而在其背后的人文精神。”
窗外,月色如水,洒在千年不变的土地上。姬稷知道,他正在见证的不仅是一场经济制度的变革,更是一种文明路径的选择。
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人与人、人与地的关系,正在战争与和平的交替中,悄然重塑。而这一切,都将深深影响这个民族的未来,直至千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