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
夏外婆擦擦手,刚准备上去喊人下来吃饭,就听到外头传来开门的动静。
不一会,老太太就看见了拉着小脸的外孙出现在过道的那一头。
一种莫名的即视感,让她下意识问:“咋啦!你外公又欺负你了?”
说完,夏外婆才反应过来,自家这小子已经十五了,按理来说,老头子应该不能像小时候那样闹腾他才对。
夏一鸣没注意到老太太话里的‘又’,而是在哼唧两声后,把刚才跟外公的交谈说了个大概。随后,他轻哼一声,补充一句:“我明明是好心,他却在那哈哈大笑,他果然还是那个老不正经的臭老头子!哼!”
听了事情的原委,再看看外孙那难得拉长的小脸,夏外婆不觉有点恍惚,然后失笑,摇头道:“他就那性子,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有什么好气的。”
老头子也是,都这么些年了,还是喜欢看自家小孩的笑话。
夏一鸣撇嘴:“我哪知道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他性子还是像当年一样!”
夏外婆摇头:“他都那个年纪了,还能怎么变,也就你们这个年纪的性子才一天三变。”
见自家小子还是气哼哼的,她干脆话锋一转:“不说他了,你去洗个手,我们吃饭吧!不然等下菜要凉了。”
听到这个,夏一鸣刚才想点头,但下一秒,就又想起五楼的某人,不过这次,他倒不是因为生气,而是……
“不用叫外公吗?”
以前就算了,现在话都说开了,这吃饭……
夏外婆下意识抬头,然后摇头:“他倒是能吃东西,但一般进食的都是高能量的食物,不太适合我们……呃!”说着,她突然想起外孙现在的食量,便改口:“应该是不太适合我吃”
夏一鸣了然,随后拉着外婆的手臂,表情夸张地说道:“那他没口福了,竟然吃不到您做的好吃的。”
……
吃过晚饭,帮着收拾好残局,夏一鸣忽然灵光一闪:“外公在五楼有那么多人偶,为啥不让他搞一个洗碗的偃人出来?”
要是有,那外婆应该会轻松上不少。而他,也能有更多的时间去忙活自己的事。
谁知外婆听到他这话,眼皮一撩:“那个有啊!”
“啊?”夏一鸣一愣。接着他就看到外婆边擦拭着碗碟,边说:“我衣柜里有一个你外公放的壳子,就是‘长枫’我要是想用,可以去使唤它。”
说到这,老太太瞅了自家外孙一眼:“不过以前老头子说要避着你,我也没使唤人的习惯,就没怎么用。”
夏一鸣:“……”
过了半晌,他才幽怨地看了外婆一眼,发出几个不满的哼唧声。
夏外婆可不吃他这一套,直接摆摆手:“去去去!摆出这副鬼样子给谁看呢!而且你别忘了,你自己都一堆的小秘密没跟我讲呢!”
夏一鸣默然,这话说得……但他还真没法反驳,因为老太太的话也是事实。
别说以前,就连现在的他,屁股后头都还挂着一堆麻烦没法跟外婆说。
但……
“可外公就在家里这事,您瞒得也太久了吧!”
尽管知道自己有点双标,但夏一鸣还是忍嘟囔一句。
夏外婆:“……”
关于这个,老太太其实也有点心虚,但……
“这个可不怪我,那是你外公的意思。”把锅甩到老头子身上,夏外婆想想,又补充道:“你外公似乎有什么顾虑,就连我,一开始也是不知道的。”
要不是有一天她脚底打滑,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老头子那边说不得连她都想继续瞒着。
听到外婆的说辞,夏一鸣先是微愣,然后忽然想起前同桌给他分享的那些文件。
其中好像有一个是!
——官方虽然也默认信阳是‘03’,也就是大佬的地盘。但与之同时,他们也在伍鸣及附近布下了大量的监控……
“……”
外公之所以秘而不宣……该不会有大佬的缘故在里头吧?
毕竟就大佬和他家的关系,只要外公去特行部登记……
而外婆接下来念叨的话,又仿佛在验证他刚才的想法。
“你也知道,他的户口注销了,现在也没个合法身份……”说到这,夏外婆摇头,表情略显无奈:“就连眼下他用的手机卡和网上那店,用的也是我的证件。”
夏一鸣嘴巴微微一动,不过在偷偷瞅了外婆一眼后,还是没把外公其实只要去登记一下,就能有个合法身份的事说出来。
当然,这个的前提是那老头没有背着他们偷偷在外头干什么坏事。
还有,大佬那边,也是一个绕不开的坎。
“……”
咳!
虽说在他看来,旁人对大佬的误会其实有点大,但大佬只用了十年多一点的时间,就达到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成就也是现实。
现在他都有点怀疑,要是旁人知道大佬背后其实没人,那他们会不会……
沉吟数秒,一想到可能造成的后果,夏一鸣眼神微暗,连连摇头。
无论是个人利益还是情感上,大佬还是不要出现什么意外才好。
而且只要他闭嘴,旁人轻易也不会想到大佬背后其实没人。
再者,要是事情真到岌岌可危的地步,他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若是情况危急,可呼我之名,只要你身处九州万方之内,吾之精、气,即可借用。
这句话,是她化光消散之前,摸着他的脑袋温声说的。
……
跟外婆说声会按时回来,夏一鸣在外婆略显复杂的眼神中,讪笑着从二楼离开。
与昨天不同,他现在倒是确认,自家老太太应该是知道他这是要去哪的,不然也不会是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自然,他也能猜到外公在告知的时候,肯定有所保留,否则昨晚也不会出面警告他。
……
一路徐行。
在清凉的夜风中,夏一鸣难得放缓脚步,甚至在行至没房子的路段时,他还从车上翻身下来,沿着靠悬崖一侧的道路慢慢行进。
呃!
当然,如果按其他地方,他这样算逆行,搞不好还会被人侧目而视。
但……
经过他的观察,这段通往麓山的路,别说车了,他连着两天,鬼影都没瞅到半个。
而这难得的安静,正好让他在这凉风,平复一点烦乱的心情。
停下脚步,夏一鸣静静眺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景色,过了半晌,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
这两天发生的事,真是多到让人应接不暇。
可偏偏,它们每一件却又挺重要。
就比方说外公……
好吧!
老头子这事倒也不算坏事,只是太过猝不及防,他才有些反应不过来。
咳!
别看在家的时候,他的表现还算淡定,也没有过多询问。但……事实是,直到现在,他人还是有点懵懵的。
不过总体来说,这事不坏,尤其是对外婆而言,更是如此。
大佬这边……情况复杂上不少。
唔!
总得来说,在大方向上,也不是坏事。
唯有昨晚……
回想起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事,夏一鸣怔愣一小会,最终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尽管严格来说,现在的他跟她甚至算是第一次见面。
只是,不知为何……每每回想起她离开前,一边在他头发上轻柔抚摸着,一边用那从始至终都轻柔温婉的声音说出来的话语,他心里……就感觉沉甸甸的,
“……”
那种感觉,仿佛像是有一座大山压在他心头,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除此之外,还有烦躁、惆怅,以及……些许不舍,却始终萦绕在他心间。
目光移到悬崖下方,看着那万家灯火,夏一鸣默然片刻,干脆把自行车的脚撑放下,人走到护栏旁,以护栏为依靠,把下巴垫在手臂上,俯身欣赏夜景的同时,顺便发会呆。
如果那一大摊子事是单独发生,那他顶多也就是撇撇嘴,然后该干嘛就干嘛。
可惜!
天不遂人愿,这一切,偏偏就都集中在这两天里发生了。
如此种种,可不就让他心里只剩下一个‘烦’了吗。
……
“怎么停在这里了?”
稚嫩的童声突然响起,随后没等夏一鸣回答,来人又疑惑地问:“发生什么事了?总感觉你现在的心情不太好!”
夏一鸣没动,只是撩了下眼皮,用余光瞥了眼那啥动静都没发出,便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边的男孩。
这人的到来,倒不是那么让他意外,毕竟大佬嘛,这点距离,发现他的踪迹还不是轻而易举。
尤其是对方对他还特别关注,甚至夏一鸣都有点怀疑,如果不是家里还有那些小圆球在看家,这人可能会自个跑去他家找他。
“嗯。”轻轻应了一声,随后再度呼出长气,夏一鸣抬手揉揉脸,把心里的心事压下,侧身对想开口的男孩说:“小叔,我们到坡上去吧。”
虽说没人经过,但这里离三井路的住宅区也没多远。如果有人朝他这位置看,应该还是能勉强看到他的身影。
听到他招呼的夏元昭一愣,随后飘着到夏一鸣前边,边以倒退的方式飞,边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夏一鸣扶好车,边用脚踢了下脚撑,边说:“小叔啊!不对吗?”
说完,他眨着黑亮亮的眼睛,露出不解的神色。
夏元昭:“……”
男孩默然几秒,随后抬手挠挠头:“对倒是对,就是有点怪。而且你不是一直都对我的话将信将疑吗?”
夏一鸣侧着脑袋看了他一小会,突然笑笑,说:“有什么奇怪的,对就行了。”
至于对方后面的话,夏一鸣则只是笑而不语。
因为他总不能说——你的身份已经被另一位认证过了吧!
而且,虽然没说,但夏一鸣总觉得他要是这样说了,那大佬……呃!可能会不是很高兴。
最重要的是,那样一来,他要解释的事就又要多出一大堆。
如果是其他时间,他倒是无所谓,但现在……哈!他实在没那个心情去解释这个解释那个。
谁知……
尽管夏一鸣是想一笑而过,但他刚说完,还没等他把话题转到其他的事上,跟在他身边的男孩眼睛就骨碌碌一转,随后歪着小脑袋瓜说:“是她跟你说了什么吗?”
夏一鸣整个人一僵,随后用不可思议的眼神,转头看向飘在他身旁的男孩。
夏元昭被他的反应逗笑了,甚至忍不住在半空中打了个滚,才对他解释道:“虽然我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但那位……哈哈!当初的她,可是只用一个小指头,就让失控的我动弹不得。”说到这,为了表示他当时的渺小与无助,他还伸出尾指,在指甲盖上比了个几不可见的一点指甲盖。
作完以上动作,夏元昭放下手,脸上灿然一笑,对仍然没缓过来的夏一鸣说道:“以前的我,对这个还没什么体会,只以为是当时的自己太弱。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世界的了解愈发深入……唔!总之,我明白了那位传授给你那些知识,大概代表着什么。”
夏一鸣默然,既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在怔愣片刻后,说:“我想要地元和生万物。”
夏元昭嘴角一咧,毫不犹豫就点头:“可以啊!”
说完,他看着小侄子,还笑眯眯地补充一句:“如果你需要,我那些体会也能给你。”
夏一鸣:“……”
这次他倒是没犹豫,直接拒绝:“不用了。”
这是她的意思,并且是专门叮嘱,让他只要学那里面蕴含的基理就行,其他的则学不学都行。
——你的起点已经比绝大部分人要高,并且已经在摸索自己的路,而我之所学……地母一系的痕迹太重,只要有所了解的人,一看便知出处……借鉴无妨,但前提最好是在你的尝试不尽人意的情况下。
在经过这一番耳提面命的叮嘱之后,本就讨厌麻烦的夏一鸣,自然是连连点头、满口答应。
正好,他也不想被卷入某些纷争之内。
尤其是,当他已经知道那所谓的宝藏是什么东西之后,他更是对那些纷争避之唯恐不及。
夏元昭见他拒绝得这么干脆,也是有点意外,不过他也没多言,而是直接把手插进自己的眉心中。
过了半晌,才在夏一鸣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嘶’的一声,把手抽出。随后他一边用另一只手揉着脑袋,一边把攥紧的手往夏一鸣面前递。
随着他打开攥紧的手掌,夏一鸣便看见他掌心中躺着的那俩小珠子,银雾萦绕,璀璨夺目。
“……”
看着大佬那明显不适的神色,夏一鸣犹豫几秒,忍不住说:“其实您可以用写,或者是您说、我写,也是可以的。”
大佬上次说过,为了方便‘大蛤蟆’解读,他得留一点灵性在珠子里头。
呃!
虽说夏一鸣不知道其中原理,但看大佬现在的模样,也能猜测这应该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夏元昭摆摆手,揉着脑袋说:“说不出来,也写不出来,就算是强行写下来,很多的地方也是词不达意。”
夏一鸣微怔,随后恍然,眼睛移到被大佬塞过来的那俩小银珠上。
“您的意思,是它只能意会,无法言传?”
夏元昭点头,并解释道:“祂教你的时候,也是用意念传达,而非普通的言语。”
说完,男孩又嘿嘿一笑:“其实我也更喜欢用这种方法,不用我啰哩吧嗦一大堆,还不一定能解释得清楚。”
夏一鸣眼皮微抬,偷偷瞅了大佬一眼,心说:‘其实您教得挺好,逐字逐句解释,还喜欢就地建模演示,生怕我有一丁点不懂……’
不过,既然大佬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点头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