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光线逐渐退却,他目光所及处也从原本的光怪陆离变成只余黑白二色,夏一鸣发现,黑袍老者身后竟然从原本的树林变成一个黑黢黢的窟窿,幽深静谧,同时又透着森冷和死寂,看着有点眼熟,仿佛是连通着另一个世……
“够了!师兄。”话音未落,飘在小侄子身后的夏元昭伸出双手,直接把自家小侄子的双眼给捂上。
真是!
他原本只是想借这个机会给自己找个能唬人的背景,却没想到小侄子竟然还当真了!
黑袍老者脸皮一抽,连着深呼吸几次,才把方才那心惊肉跳的悚然感压下去。然后,他就听到一段让他额头上的青筋差点冒出来的话……
“真是!我只是想让你吓唬一下他而已,你干嘛当真啊!万一你这身体承受不住,那我岂不是孤立无援,陷入群狼环伺之中!”
从看到黑袍住持由满脸笑容变成神情紧绷后,就已经在冒冷汗的‘群狼’尽数陷入沉默。
夏一鸣让双眼中的灵性重新回归到本体那里,随后有些无语地瞥了如同戏精附体的大佬一眼,摇头解释道:“我刚才所调用的量,还没大到能让本体那边给我发出警报呢。”
这又不是战斗,也没有忽小忽大,更没有让脑子飞速转动,本体那边顶多就是要多揉几下太阳穴。
黑袍老者瞥了那胡言乱语的小子一眼,再次深吸口气,才转头,对刚才那个让他有一种底裤差点没保住的小孩拱手道:“真是后生可畏!不知小友贵姓,师从那一位上神?说不得我家神主,还与令师有旧。”
真是离了个大谱,竟然没人告诉他,这阳城地界竟然还藏着一个能洞彻九幽、通察两界的主!
夏一鸣愣了几秒,下意识转头看向大佬。
夏元昭嘻笑一声,伸手从后面把小侄子环抱住,然后把自己下巴搁对方头顶的黑毛上,这才挑眉对老者说:“我家师兄常年幽居独处,可不擅长应付你这个。”
黑袍老者:“……”
好吧!
果然,熊孩子什么的最让人讨厌了!
尤其是这种背景不明的熊孩子,其讨厌程度则更胜一筹!
而且从刚才的情况来看,先不说其师,单单眼前这位,就刚才那一眼……他就有一种在大庭广众裸奔的感觉。
这也就是说,能教出这种徒弟的……
黑袍老者把他所知晓的大能大概列了一遍,脸上的再次恢复方才那笑容可掬的表情对夏元昭拱手:“我大概知道小友姓甚名谁,但不知小友的师承是哪一位?”
“唉呀唉呀!”夏元昭冲黑袍老者摆了摆手,表情不变地说:“我不像师兄,只是老师的不记名弟子啦,哪有资格提起她老人家的名讳。”
说完,他瞥了小侄子一眼,对老者摇头:“至于师兄……你问了没用,他更是不敢提。他上次因为替我求情,人正被老师关禁闭呢!现在要是提了,岂不是让老师知道他又偷偷跟我出来顽啦!”
夏一鸣:“……”
听着这越来越离谱的话,感觉尴尬到不行的他,为了不露馅,只得掐着手指,把头垂得更低。
‘禁闭……本体……’黑袍老者仔细品味一番,顿时了然,心说:‘怪不得这位小友给我的感觉有点怪,明明看着法力不深,但方才凝视我的时候,却让我有一种像是被宫中那些殿下审视时的感觉。’
想到这,他又瞥了一眼那正欺负老实孩子的熊孩子,无奈摇头,对夏一鸣道:“鄙人郑源,为地母宫一住持,如若小友他日有暇,不妨来宫中一叙。”
虽然不知道这位的年岁如何,但既然其选择幼童稚子之相,想来应该不会为此称呼而恼怒。
如果说方才只是因为尴尬而让他不想抬头,但等地母宫这三个字一出,却是让夏一鸣整个人顿时僵住。
好在夏元昭虽然也是一惊,但由于他没夏一鸣那样敏感,因此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直接变脸,换上一脸热诚的表情飘到黑袍老者边上,直接用自己身体来挡住其视线,并用寒暄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不是很想搭理熊孩子的黑袍老者:“……”
尽管这熊孩子的话听着热切,但他还是本能地感觉到一丝违和,只是没等他仔细品味,对方的话题又转到他的来意上。
……
等小侄子冷静下来,夏元昭回到他旁边的位置站好,然后看向那对面那四人里,那俩神思恍惚、形似魂飞天外的人,不由得跟小侄子面面相觑起来。
夏一鸣瞥了大佬一眼,想了想自己的定位,但轻咳一声,在对面那两人的紧张注视中问:“你们的意思是,是请这位老人家帮你们裁定小……呃!小昭的损失到底价值几何?”
未曾变声的童音,外加某人那软糯的调子,顿时让盗门那个原本紧张到冷汗直冒的中年男人稍稍松了口气,连忙小声地对这位看起来性格比较好的大能解释道:“我们请这位来,一是想向雾君殿下证明我们绝对有诚意;二,我们门主表示,除了我们应付的精神损失费和正常的赔偿之外,您师弟损失的其他物品,我们均可以用十倍的价格来赔偿。”
实际上,门主的原话是:‘如果价值太低,那为了照顾大佬的面子,我们千倍万倍也可以接受。’
毕竟,这万一大佬的心头好只值一分钱,那他们还照价赔偿,岂不是让大佬更记恨他们。
“这样啊……”夏一鸣摸着下巴想了想,转头看向大佬:“小……昭觉得如何?”
在知道自己可以获得的‘精神损失费’大致是多少后,夏元昭直接摆摆手,笑呵呵地说:“可以啊!”
虽然他对钱没什么概念,但起码这数额上,已经比昨天那两人的投资加起来都多,所以……
“不用翻倍,就按裁定的价值赔偿我就好!”说到这,男孩朝黑袍老者拱手,恭维道:“我是绝对相信娘娘所做出的判断的。”
黑袍老人:“……”
虽然,他有点甩出一句‘我还是喜欢你刚才那种桀骜不逊模样’,但当他瞅到对面另一位乖乖巧巧的好孩子,只能点头,平静地说:“我以‘天平’起誓,我在接下来的仲裁中,会奉守仲裁者的准则,绝对不偏不倚。”
夏元昭点头,一脸我是绝对相信你的模样。
……
在亭内,黑袍老者拎着青铜天平的提纽,对夏元昭示意道:“请放上您所损失的物品。”
说完,黑袍老者想了想,提醒道:“最好是鲜活的。”
虽然死去也的能评估,但死去的东西有时候会损失某些物质,让评估出现差异。
当然,经过特殊炮制的药材除外,那玩意如果炮制好,很多时候是干的死的比鲜活的要更有价值。
夏元昭点头,在左边的铜盘里放上一株苔藓。这是他在知道这些人的来意后,临时让家中的小精怪送来的。
黑袍老者扫了一眼,眼睛微微眯起。不过他并未言语,只是在瞥了某熊孩子一眼后,又隐晦地瞥了眼对方身边那团聚散不定的雾气,才伸手拿起一枚铜权对盗门的中年男人说:“你认为这枚铜权价值几何?”
中年男人打量了那株毫不起眼的苔藓片刻,犹豫地竖起一根手指。
他倒是想出多点,但万一放置铜权的那端直接到底,那场面岂不是很尴尬!
黑袍老者摇头,正摄影留证的秦瑛无奈地提醒道:“这步骤不是你在心里想就可以,需要你把你认可的价值给说出来,让仲裁的另一方也知道你认可的金额。”
不然的话,再仲裁也没用,事后还要扯不知道多久的皮才能了结。
中年男人这都意识到自己竟然忘了此间的规矩,连忙起身告罪,随后说道:“我的意思是一百!我认为这枚‘权’的价值是一百。”
黑袍老者点头,然后看向夏元昭。
夏元昭想想自家家里那近几千平的枯死带,再想想那密度,便也点了点,表示自己也认可。
见双方都没意见,黑袍老者将手中捻着的铜权放置到右边的天平上。
然后……
看着纹丝不动的天平,他对愣住的中年男人摇头:“不够。”
黑袍老者对此倒是不意外,虽说他也不知道这小东西到底是什么,但其给他的感觉却颇为奇特,有种这是某种‘造物’的感觉。
而‘造物’的价值……
这些人,怕是只能祈祷这小子,别把这种小东西的种得像普通的苔藓那般浓密。
中年男人瞥了眼在对面咧嘴的大能,心下稍松之余,硬着头皮又竖起一根手指:“一千!我认可它价值是一千!”
天平依然岿然不动,黑袍老者摇头,对中年男子说:“在娘娘所建设的评估体系下,你出的价格并不与它相等。”
这下不只盗门两人的额头在冒汗,连一旁摄影的秦瑛也是大为惊奇,忍不住在心里想:‘亏我上次还以为这位所栽种的是寻常的凡物……’
中年男人抺了把汗,又伸出一根手指,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他身边的青年就拉住他,用有些发直的眼神看着中年男子说:“那个胖子用的……用的可能是雷神山的神雷符,上……上次……”
青年想起不久前那房倒屋塌一片的场景,不由地打了个颤栗,涩然道:“他那次最少炸了几千平……”
中年男人最初还有点不明所以,直到……
“是五千多平米哦!而且不只是地面,还有屋顶、墙壁、水沟、砖缝石缝也长满了。”夏元昭笑着提醒道。
中年男子愣了几秒,腿突然一软,‘噗通’一下坐到地上。
而青年的脑海中,只剩下‘长满了、长满了’这三个字在回荡。
秦瑛:“……”
得!
这下哪怕它只值一千,但盗门真拿钱去赔,那他们怕是连底裤都拿去当了,也凑不够这个数。
黑袍老者用空闲的手捋了捋胡子,有些好奇地问夏一鸣:“这是令师的作品吗?”
“啊?”夏一鸣愣了几秒,等确定对方是在问自己,便摇头:“不是,这是小昭自己培育的。”
黑袍老者点头,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在心里琢磨,这个只修行十余载,就能将凡物培育成接近造物的小怪物,究竟是哪一位大神教导的。
另一边。
在终于知道自家那蠢蛋长老捅的娄子比原来预想的要大之后,中年男子顾不得体面,直接坐在地上琢磨起这事要怎么了结才好。
至于跑……
中年男子偷偷瞥了眼身为‘受害者’的那位,然后右移……好吧!这位更不得了,能让黑袍住持变脸,并说出‘与神主有旧’这种话的大能座下弟子……
至于最后……
他的目光落到那位正微微颔首的老人身上。
中年男子:“……”
就这阵容,就算是门主亲自来了,怕是也只能跪着说话。
所以……
他挣扎着起身,拱手俯身,小心翼翼地说:“请容我……请示一下我家门主。”
夏元昭瞥了他一眼,指着黑衣老头儿手中提溜着的天平说:“等等,先把这个估算完再说。”
中年男人:“……是。”
最终,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天平的价值定格在五千左右。
夏元昭心满意足地点头,对中年男子摆摆手,表示自己没其他事找他了。随后便转头对小侄子说:“还好他们炸的不是我的新苗圃,不然他们死定了!”
中年男子和青年均是一僵,不过很快就回神,苦笑着互相搀扶走到一边,在寻了个僻静的位置后,中年男子掏出手机给自家门主打去卫星电话。
溪边,秦瑛见赔偿事宜暂时告一段落,便拿出之前拟好的文件,但在给谁的时候,她却有些犹豫了。
夏元昭干脆直接伸手,示意她给自己。等秦瑛愣了愣才交给他后,他一边翻阅,一边说:“师兄一般不爱管这些事,以后有事找我就好。”
而夏一鸣为了维持大佬给他设定的人设,只能作出不好意思的模样对两人笑笑,随后便低下头。
等确定这真只是一份普通的,只有一些要遵守法律相关要求的登记文件,夏元昭点头,伸手接过小侄子递过来的笔,随后在黑袍老者的见证下,在登记文件上写下自己的姓名。
秦瑛松了口气,边从对方手中接过签了名的文件,边说:“我们会在三个工作日内为您办理好相关证件,届时您就是大夏的合法公民,并享有与其他公民相同的权利和义务。”
夏元昭刚想点头,就发现正眼前这女人虽然在跟他说话,但眼睛却总往小侄子那边瞟。
“……你不用看了,师兄有合法的身份,这次来只是因为担心我,才跟着过来瞅上一眼而已。”男孩轻哼一声,随后撇嘴道。
秦瑛闻言,略显尴尬地低下头,收拾起手中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