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意长剑在她怀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哀鸣,随即血光收敛,化作点点猩红的光粒没入她的身体。
紧接着,一股难以抗拒的疲惫和剧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意识在坠入黑暗前,只模糊地感知到身体在飞速穿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
‘噗通’一声闷响,混杂着垃圾袋被压破的黏腻声音。
许优重重地摔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
刺鼻的霉味和腐烂的食物气息猛地灌入鼻腔,她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狭窄巷子两侧高耸斑驳的墙壁,头顶是一线灰蒙蒙的天空,远处传来模糊的汽车喇叭声和人声。
西津市,这条堆满垃圾桶的后巷,离‘三舅风味土菜馆’所在的旧街,只隔着两条马路。
她真的逃出来了!
劫后余生的狂喜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被全身袭来的剧痛彻底淹没,左臂被能量光束擦过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后背和四肢在挣脱束缚和能量冲击下布满了青紫和细小的撕裂伤,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里的闷痛。
更糟糕的是,强行召唤蝶意、引动双重神力爆发带来的反噬开始显现,骨头缝里都像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扎,太阳穴突突直跳,视线阵阵发黑。
不能这样回去,绝对不能让三舅和哥哥看到这样的自己,他们会吓坏的,答应过要平平安安回去的。
这个念头支撑着许优几乎散架的身体。
许优蜷缩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颤抖着伸出沾满污迹的手,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念,沉入体内那片属于水与审判的蓝色领域。
“芙…芙宁娜…”她的声音虚弱得如同呓语。
淡蓝色的光点如同被唤醒的萤火虫,从她小小的身体深处悄然浮现,它们温柔地包裹住她受伤的身体。
左臂焦黑的伤口处,坏死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落,新生的粉嫩肌肤迅速覆盖。
背上的青紫瘀痕和细小的伤口在蓝光抚过时,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消失不见,就连体内神力反噬带来的尖锐痛楚,也被一股舒缓的力量温和地抚平。
光芒持续了十几秒,渐渐消散。
许优躺在地上,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她吃力地撑起身体,低头检查。
身上单薄的白色病号服依旧脏污不堪,沾满了污泥和暗红色的可疑污渍,破损了好几处。
衣服之下,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已经消失,皮肤光洁如初,只留下一种大病初愈般的虚弱乏力感。
只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残留的疲惫和强行使用力量后的空茫。
足够了,这样就够了,她不需要完美无缺,只需要看起来…像一个在外面不小心弄脏了衣服、摔了一跤的普通孩子。
许优扶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小小的身影在堆满垃圾的狭窄后巷里显得格外单薄可怜。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巷子口一步一步,缓慢地挪去。
每走一步,身体都像灌了铅,双腿虚软得随时可能跪倒,但离巷口越近,离那熟悉的光亮越近,心脏深处那簇名为‘家’的微弱火苗,就燃烧得越发明亮。
角落里那位神秘人摘下面具,露出属于少年的脸庞,他抬头看着那个背影,“优…对不起,我来晚了…我也该离开了,能在离开之前再看你一眼,我已经满足了……”
……
路灯的光晕下,一张褪色发黄的纸片贴在布满污渍的电线杆上,边角被风雨撕扯得破碎。
纸张上印着一个女孩的轮廓,小小的脸,模糊的五官,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惨白的光线下异常清晰,下面印着硕大的黑体字:寻人启事。
许优停下脚步,指尖冰凉,轻轻拂过那粗糙的纸面,她扯了扯嘴角,一个干涩的弧度。
原来他们一直没放弃。
许优停在门口,手在冰冷的金属门把上停留了一瞬,指节用力到泛白。
四年的时光,无休止的疼痛和针头刺破皮肤的触感……像潮水般涌来又被她狠狠压下去。
推开门。
许优站在门口,门外的冷风趁机灌入,吹动了她额前几缕细软的黑发。
她看着那两个凝固的身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剧烈地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三舅,哥哥,我回来了。”
哐当!
粗瓷茶杯从三舅手中滑落,砸在水泥地上,清脆的碎裂声像投入死水的巨石。
周平来到她身前,胳膊铁箍般死死勒住她单薄的身体,力气大得让她几乎瞬间窒息,周平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
“咳…哥…哥…”许优被勒得喘不过气,艰难地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回抱住他,却发现自己细瘦的手臂根本环不住少年宽阔的脊背,只能徒劳地抓着他的校服布料。
“优…优优?”三舅的声音也变了调,像砂纸摩擦着木头,嘶哑得不成样子:“优优…真是优优?我的崽啊…我的崽啊…”
他的大手小心翼翼地落在许优的头顶,掌心粗糙滚烫,带着无法言喻的疼惜和后怕。
周平依旧抱着她,仿佛要将这四年所有的绝望和失而复得的狂喜都灌注进这具小小的身体里。
过了好一会儿,那几乎要勒断她骨头的力道才缓缓松开了一点点。
周平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好几次,艰难地从他紧咬的齿缝间挤了出来,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这次…不走了?”
许优看着哥哥那双被痛苦熬得通红的眼睛。
实验室的冰冷,针头的寒光,无边的黑暗和疼痛……瞬间被眼前这张刻满痛苦的脸和这沙哑的质问击得粉碎。
许优猛地向前一扑,小小的身体再次撞进周平怀里,带着不顾一切的力道。
她伸出细瘦的手臂,这一次,用尽全身力气回抱住了他宽阔却单薄的脊背。
她把脸深深地埋进他的颈窝,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出,瞬间濡湿了他的衣领。
“嗯!”她用尽力气,重重地点头,闷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从他怀里传出来:“这次……死也不走。”
“好…好…不走好…不走好啊…”三舅在一旁语无伦次,泪水淌得更凶,他胡乱擦了几下,却越抹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