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陆承军主动收拾碗筷去厨房清洗。沈青禾坐在窗边,就着渐暗的天光,继续整理报社下周要用的采访稿。屋内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厨房隐约传来的水流声。这样的宁静,是过去几天畅谈未来、心扉敞开后,沉淀下来的踏实与温馨。
他们昨晚还兴致勃勃地规划着,等过两年条件更宽裕些,或许可以申请换一处带单独厨房的小院;她也打算在家属工厂的新产品线稳定后,尝试向报社提出开设一个关于军属生活的小专栏;他甚至提到,若有机会,想带她去北京看看天安门。每一个计划里,都有彼此的身影,从责任到深爱,两颗心紧紧依靠,对未来充满了笃定的期待。
沈青禾写着写着,觉得有些气闷,胸口泛起点点恶心。她放下笔,轻轻按了按心口,只当是傍晚吃了些油腻的炒菜,肠胃不太舒服。她没太在意,起身想去倒杯热水。
陆承军洗好碗出来,见她脸色有些发白,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累了?”他记得她这几天为了赶稿子,睡得比平时晚。
“没事,可能有点胃胀。”沈青禾摇摇头,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小口喝着,试图压下那点不适。
然而,接下来几天,这种莫名的疲惫和时不时涌上的恶心感并未消失,反而在清晨起来时尤为明显。而且,她敏锐地察觉到,每月准时来访的月事,竟迟了快十天。
一个念头如同惊雷,猝不及防地在她脑海中炸开。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心跳骤然加速。
不会……这么快吧?
虽然他们最近感情突飞猛进,夫妻生活也自然和谐,但她确实还没做好立刻迎接新生命的准备。她的学业刚步入正轨,报社的工作也越来越得心应手,家属工厂的新项目正在关键阶段……一大堆事情等着她去做。
傍晚,陆承军回来时,敏锐地发现沈青禾有些心不在焉,晚饭也没吃几口。
“青禾,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色一直不好。”他眉头微蹙,伸手想探探她的额头,“要不要去卫生队看看?”
沈青禾抓住他的手,指尖有些凉。她抬起头,望进他写满担忧的深邃眼眸,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有些难以启齿。这消息太过突然,连她自己都还没完全消化。
“承军,”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月事迟了快十天了。”
陆承军愣了一瞬。他对于女性生理知识了解有限,但“月事迟了”这几个字,结合她近日的异常,再迟钝也隐约猜到了某种可能。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严肃,甚至带上了几分紧张。
“你的意思是……”他握紧她的手,语气凝重,“可能是……有了?”
沈青禾点了点头,脸颊微微发热:“我也只是猜测,还不确定。”
“走,现在就去卫生队!”陆承军当机立断,拉着她就起身。他行动力极强,此刻更是雷厉风行,仿佛这不是一次可能的检查,而是一项亟待完成的重要任务。
“哎,这么晚了,明天再去吧。”沈青禾被他拉着往外走,心里又是乱又是暖。
“不行,必须现在去确认。”陆承军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军人特有的果断。他担心她的身体,更急于知道那个猜测是否成真。
值班的刘医生恰好认识他们,仔细询问了沈青禾的情况后,笑着安排了检查。等待结果的时间里,陆承军站在走廊上,身姿依旧笔挺,但紧抿的嘴唇和不时望向检查室方向的眼神,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沈青禾坐在长椅上,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欣喜吗?当然是有的。这是她和陆承军爱情的结晶,是他们关系升华最直接的证明。一想到会有一个融合了他们两人血脉的小生命降临,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就被触动了。
可担忧也随之而来,且无比现实。她才刚上大学一年级,课程紧张,如果怀孕,后续的学业怎么办?休学一年?报社的实习刚刚打开局面,难道就要中断?还有家属工厂那边,张主任对她寄予厚望……她现代未竟的梦想和事业心,在这个时代刚刚找到施展的舞台,难道就要因为怀孕而被迫放缓脚步甚至暂停吗?这个年代,对女性兼顾事业与家庭的要求,远比现代苛刻。
各种思绪翻腾,让她眉心不自觉地蹙起。
终于,刘医生拿着化验单走出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陆副团长,沈同志,恭喜你们。确实是怀孕了,根据检查结果判断,大概五周左右。”
猜测被证实,陆承军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快步走到沈青禾身边,扶住她的胳膊,看向刘医生:“刘医生,她身体怎么样?前几天总说恶心,没精神……”
“早孕反应是正常的,注意休息,少食多餐,保持心情舒畅就好。”刘医生耐心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又对陆承军说,“陆副团长,这段时间要多照顾沈同志的情绪,营养也要跟上。”
“是,我明白。”陆承军听得极其认真,仿佛在接受上级指令。
回家的路上,夜风微凉。陆承军脱下军装外套,仔细披在沈青禾肩上,然后紧紧握着她的手。两人一路沉默,各自消化着这个巨大的消息。
直到进了家门,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陆承军才转过身,双手扶住沈青禾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眼神里有初为人父的欣喜和激动,但更多的,是看清她眉宇间那缕轻愁后的郑重。
“青禾,”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别怕。”
短短两个字,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沈青禾心湖,激起千层浪花,又缓缓归于平静。他看出来了,看出了她隐藏在恭喜之下的那些不安和焦虑。
沈青禾抬眼看他,鼻尖有些发酸。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总是能精准地捕捉到她最细微的情绪。
“学业和工作,”陆承军继续道,语气没有丝毫犹豫,“你想继续,我就支持你,想办法帮你协调。你觉得太累,想暂时放一放,也没关系。家里的事,有我。”
他说得朴实无华,却字字千斤。这不是空头支票,而是他作为一个丈夫、一个即将成为父亲的男人,最坚实的承诺。他没有说“我养你”之类的话,而是尊重她的意愿,承诺支持她的任何选择,并主动分担责任。
“可是……”沈青禾想说课程怎么办,稿子怎么办,工厂怎么办。
“没有可是。”陆承军打断她,目光沉稳如磐石,“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顾好你自己,还有……咱们的孩子。”
“咱们的孩子”这几个字,让沈青禾的心彻底软了下来。是啊,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是他们共同的责任,是爱情的延续。她之前的担忧,虽然现实,但多少带了些独自面对压力的孤勇。而现在,他明确地告诉她,他不是旁观者,他是与她并肩的战友,是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的依靠。
担忧并未完全消失,前路的挑战依然具体存在。但在他坚定沉稳的目光中,那些纷乱的思绪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她缓缓靠进他怀里,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听着他有力而稍快的心跳,那是他为她和孩子而加速的节奏。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伸手环住他的腰,“有你在,我不怕。”
陆承军收紧手臂,将她牢牢圈在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窗外月色朦胧,屋内灯影温馨,一对即将升级为父母的夫妻,在寂静的夜里,用紧密的相拥传递着彼此的力量和承诺。未来的路或许会有辛苦和忙乱,但只要他们携手,便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