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熄灭后，雪斋站在主台边缘，右手还搭在刀柄上。他盯着山坡那道一闪而过的亮光，没有移开视线。风从旷野吹来，带着焦木和铁锈的味道。城头守军已经换防，盾阵退回南门休整，藤堂高虎带人去检查弹药存量。
雪斋转身走下台阶，脚步很轻。他穿过女墙缺口，来到南门内侧的骑兵集结地。五十名亲卫早已备好马匹，甲胄缠着白布条，刀鞘绑紧，不发一响。雪斋翻身上马，抽出“雪月”刀，在空中划了一道短弧。
“出发。”
南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骑兵鱼贯而出，贴着城墙根向西移动。地面松软，马蹄裹了布，几乎没有声音。他们绕过北门战场残迹，避开敌军前阵视野，沿着山脚低地隐蔽前行。
行至半途，雪斋抬手示意停下。前方是敌军后营所在，几堆篝火还在冒烟，影影绰绰有人走动。粮车排成一圈，中间立着指挥旗。传令兵正蹲在帐篷外写军令。
雪斋分兵两路。三十骑随他直扑指挥所，二十骑由副将带队，悄悄摸向辎重区，准备放火。
队伍继续推进。接近敌营时，一名南部军哨兵突然从草堆里站起，刚要喊话，一支手里剑钉进他喉咙。尸体倒地无声。雪斋挥手，骑兵加速冲入营地。
火光骤起。
二十骑点燃了粮草堆，浓烟滚滚升空。敌军乱作一团，有人提刀奔出帐篷，有人慌忙牵马。雪斋率主力已杀到指挥旗前，十余名护卫拔刀围住传令官。
雪斋跃下马背，持“雪月”刀突进。
第一人举刀劈来，雪斋侧身避过，反手削断其手腕。第二人刺向胸口，雪斋矮身滑步，刀锋自下而上挑断咽喉。第三人未及反应，已被斩落头颅。刀光连闪，四、五、六……七、八、九、十。十具尸体倒地，血流成渠。传令官瘫坐在地，手中令旗掉落。
雪斋立于高坡，环视溃乱敌军。他举起刀，对身边新兵说：“记住，迂回包抄的要诀在于‘断其耳目，乱其腹心’。”
话音未落，一声枪响。
铁炮弹擦过左耳，布条应声断裂，血又渗了出来。雪斋抬手摸了摸伤口，冷笑：“还是那杆枪。”
他回头大喊：“藤堂！压制山坡右侧！”
远处南门方向，藤堂高虎立刻下令铁炮队调整角度。数发炮弹轰向北门山坡，原本藏匿的狙击点冒出黑烟。一名铁炮手被击中，从坡上滚落。
与此同时，东门方向传来喊杀声。佐久间盛政率部压出城门，沿侧翼逼近敌军残阵。他拄着长枪，右眼蒙布在火光中晃动，左腿虽瘸，步伐却稳。冲到前线时，他猛然抬头，吼出一句：
“融冰听声！”
这是他在会津若松教雪斋的老口令。当年雪夜练枪，靠枪尖融冰滴水之声判断敌人方位。如今用在战场上，竟成夹击暗号。敌军闻声惊乱，不知背后有多少伏兵。
雪斋见状，翻身上马，挥刀向前一指：“全军突击！”
亲卫骑兵齐声呐喊，从后方撞入敌阵。南部军前后受敌，指挥系统彻底崩溃。有人扔下武器逃跑，有人跪地求降。粮车燃烧，火光照亮整个山谷。
雪斋策马巡视战场，看见一名敌兵拖着伤腿爬行，背上背着一只麻袋。他勒马停下，俯身用刀尖挑开袋子——里面是半块刻着“奥州”的玉佩。
他眯起眼，把玉佩收进怀里。
此时天边泛白，晨雾升起。北门城墙上，小野寺军开始清理拒马和滚木。南门弓手收起火矢架，藤堂高虎清点铁炮弹剩余数量。东门废垒上，佐久间盛政靠枪而立，咳了两声，望着雪斋的方向微微点头。
雪斋翻身下马，站在一处高坡上。他脱下染血的护手，撕下衣角重新包扎左耳。血止住了，但布条很快又被浸湿。他把“雪月”插回鞘中，下令：
“清剿残敌，收缴兵器，活捉者押回审问。烧毁敌军所有空车，保留完好的铠甲和旗帜。”
一名传令兵飞奔而来：“报告大人，发现六名藏在沟里的南部军，已全部制服。”
雪斋点头：“关进牢笼，分开看管。”
另一名士兵跑来：“西面浮桥安全，藤堂大人请您确认是否派斥候追击溃兵。”
雪斋望向远方。溃散的敌军正朝黑川城方向逃窜，队伍零乱，丢盔弃甲。但他没有下令追击。
“不追。”他说，“让他们跑回去报信就好。”
士兵愣了一下：“可这是歼灭良机……”
雪斋看着他：“你认为南部家只剩这些人？樱庭康纲不会只派这点兵力。我们今晚破的是前锋，真正的主力还没动。”
士兵低头：“是。”
雪斋拍了拍他肩膀：“打胜仗不能贪功。守住城，才是根本。”
这时，千代从南门赶来，肩伤处重新包扎过。她走到雪斋身边，低声说：“山坡上的狙击点清除了，共击毙三人，缴获三支南蛮铁炮。”
雪斋点头：“送去给长谷川，让他研究装填速度。”
千代犹豫了一下：“你还站着流血。”
“没事。”雪斋说，“等收完尸再处理。”
千代没再说什么，转身去安排医护队进城。
雪斋重新登上高坡，俯瞰整片战场。火势渐熄，浓烟仍在飘散。俘虏被集中看管，兵器堆成小山。北门城墙上，守军换上了新的旗帜，风吹展开，正是小野寺家的三日月纹。
佐久间盛政拄枪走来，站在不远处。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过了片刻，盛政开口：“你比当年强多了。”
雪斋笑了笑：“老师教得好。”
盛政哼了一声，转身离去。背影蹒跚，却不曾弯腰。
雪斋收回目光，望向东方。太阳即将升起，照亮城墙、焦土与未干的血迹。他摸了摸怀中的玉佩，右手慢慢搭上刀柄。
一滴血从耳垂落下，砸在刀鞘上，发出轻微的“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