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雪斋披上外衣走出帐篷。他刚站定，传令兵已跑过来。
“各部集结完毕。”
“好。”
他快步走向城门。沿途士兵正在列队，火把照亮铠甲和刀柄。工兵抬着滚木往城墙搬，铁匠在修补箭头。营地里没有说话声，只有脚步和金属碰撞的声音。
雪斋登上主城楼，先看水门方向。闸口已经加固，两根粗木横插在槽中，四名持枪足轻守在两侧。他又检查弓足轻的位置，每隔十步站一人，间距合适。拒马桩和铁蒺藜也已布好，卡在南门外三处要道。
他从怀中取出地图，对照实际地形再核一遍。手指划过敌军可能推进的路线，停在南门坡道。
“这里最危险。”
身旁传来脚步声。伊达政宗走上城楼，身后跟着两名近卫。他没说话，只看向南方。
远处黑沉沉一片，但地平线尽头有微弱火光连成一线。不止一处，而是十几堆，排成长列。
“是营火。”政宗说。
“五千人以上。”雪斋答，“不是溃兵。”
两人沉默。风从城下掠过，带着湿土味。城内灯火稀疏，百姓早已闭户。只有军营方向还有动静，劳役队正把最后几车粮草运进仓库。
“他们想打回来。”政宗开口。
“那就让他们打。”雪斋握紧刀柄，“我们守得住。”
政宗点头，不再多言。他走到城垛边，俯视城墙布置。片刻后问：“士卒能撑住吗？”
“轮班换防，每两时辰一替。热粥已备好，军官亲自分发。”
“好。”
又一阵风吹来，火把晃了晃。雪斋摸了摸右肩伤口，布条还渗着血，但不影响行动。他取下腰间水囊喝了一口，把空囊塞回带子。
“忍者回来了吗？”
“刚到。”一名亲兵递上密报，“三队都回来了。先锋是南部直系部队，旗号完整。主力含三个铁炮备队，冲车四辆，云梯六架。主将旗未现，但中军有重兵护卫。”
雪斋看完，将纸条撕碎扔下城。
“他们要破城。”
“不是骚扰。”
“那就等他们来。”
他走下城楼台阶，直奔南门瓮城。沿途下令：所有火药集中管理，铁炮队优先配发弹药；弓足轻检查箭矢数量，每人至少六十支；工兵在城墙内侧堆沙袋，防崩裂。
回到城楼时，天边开始发白。雾气升起，遮住远处山形。敌营火光仍未熄灭，反而更多了。
“他们连夜行军。”政宗说。
“急着报仇。”
“你猜他们先攻哪？”
“水门。若不成，再压南门。”
“那就让他们试。”
话音落，南方地面微微震动。先是极轻的响动，接着越来越清晰——马蹄声、车轮声、金属碰撞声混在一起，由远及近。
城上士兵纷纷握紧武器。弓足轻搭箭上弦，铁炮手点燃火绳。一名年轻足轻喘着气，手抖得厉害。旁边老兵拍了他肩膀一下，没说话，只把盾牌往前推了半步。
雪斋站在烽台下，左手按刀，右手扶墙。他盯着雾中那条土路，耳朵听着声音变化。
马蹄密集，说明骑兵在前。车轮沉重，应是冲车。中间夹杂铜锣声，节奏稳定，指挥有序。
这不是溃兵反扑，是正规攻城。
“传令。”他开口，“铁炮队准备三段击。第一排蹲，第二排跪，第三排立。听鼓声点火。”
亲兵领命而去。
他又对工事官说：“沙袋补到东段缺口。那边土质松，挨不住炮。”
工事官跑开。片刻后，五名士兵扛着麻袋冲上城墙，迅速堆好。
雾渐渐散了。南方天际出现黑影，先是几个点，接着拉成一条线。旗帜开始显现，紫色阵羽织上的三日月纹隐约可见。
“是南部家主旗。”有士兵低声说。
雪斋眯眼细看。果然，在队伍中央有一面大旗，由四人抬着。旗下骑兵环护，步伐整齐。
“他们来了。”政宗站到他身边。
“嗯。”
“你觉得能守住？”
“必须守住。”
政宗没再问。他解下腰间酒壶，喝了一口，递给雪斋。雪斋摇头，只把手放在刀柄上。
敌军前锋已抵距城八百步。他们停下，开始列阵。鼓声响起，节奏缓慢而有力。随后，三辆冲车被推至前方，覆盖牛皮，顶部包铁。
铁炮队也开始移动。三排人依次上前，火绳明灭。
城上无人说话。所有目光都盯着下面。
雪斋抬起右手，做了个下压手势。
鼓声停。
城上一片寂静。
敌阵中突然冲出一骑，手持长枪，直奔城门而来。他在百步外勒马，高声喊话：
“宫本雪斋！南部大人有令——交出水门，免尔全城涂炭！”
声音洪亮，传遍城墙。
雪斋没动。
政宗看向他。
他缓缓抽出唐刀，刀尖朝下，轻轻一点地面。
亲兵立刻敲响战鼓。
咚——
咚——
咚——
三声鼓响，城上弓足轻齐刷刷举弓。
敌将见状，调转马头就跑。
雪斋收刀入鞘，抬头看天。太阳刚出，光线照在城墙上，映出士兵的影子。
他低声说：“告诉片仓，左翼戒备。藤堂，水门不得失守一人。”
亲兵领命。
他又对政宗说：“他们会先试水门。”
“我去西段。”
“好。”
政宗转身走下城楼。雪斋留在原地，盯着敌阵调动。
冲车开始前进。铁炮队掩护，每隔三十步设一排。后方云梯车缓缓推进，由牛拉着。
雪斋数了数，共四辆冲车，六架云梯，铁炮至少六十挺。敌军人数远超预估。
但他没动表情。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布，慢慢擦拭刀柄。血迹已经干了，但握起来还是滑。
他擦完，把布收起，重新站直。
此时，敌军距城五百步。
他抬起手，准备下令点火。
就在这时，南方天空飞来一只鸟。黑色，翅膀宽大，盘旋一圈后落在敌军主旗杆上。
雪斋盯着那只鸟，忽然皱眉。
那不是寻常飞禽。
它脚上绑着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