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敢！”何庭宇连忙躬身，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臣之意是，陛下天命所归，宵小之徒不过疥癣之疾，陛下只需稳坐中枢，颁行仁政，天下归心，彼等自然无所遁形，不成气候。”
他试图用“仁政”、“归心”这样的大道理来规劝，希望太子能稍微恢复一点理智。
然而，此刻的沈弈骞早已听不进任何劝慰。他需要的不是道理，是立刻、马上找到那些威胁他皇位的人！何庭宇这番四平八稳、毫无实质帮助的话，落在他耳中，无异于推脱和敷衍。
“仁政？归心？”沈弈骞重复着这两个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的肌肉扭曲起来，“何庭宇！少跟孤来这套虚的！”
他猛地抓起御案上仅存的一只白玉茶盏——那是先帝的心爱之物——狠狠地掼在何庭宇脚前！
“啪嚓！”一声脆响，碎片和冰冷的茶水溅了何相一身。
何庭宇浑身一颤，僵在原地，连躲避都忘了。
沈弈骞已经从龙椅上站起，指着何庭宇的鼻子，怒不可遏，唾沫几乎喷到老臣脸上：“你就是不想帮孤！你和陈怀远那个老东西一样！嘴上说着忠君爱国，心里早就巴不得孤倒台，好去投靠你们看好的新主子，是不是？！孤知道，你女儿嫁给了陈安初，陈怀远现在态度暧昧，你是不是也早就跟他们勾结在一起了？！说！沈奕宸他们藏在哪里？！是不是你们何家也在暗中相助？！”
这已经是毫无根据的疯狂臆测和指控了。
何庭宇又惊又怒，又是心寒，他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可能招致更可怕的后果，只能深深低下头，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陛下明鉴！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臣与逆贼绝无牵连！陈家之事，臣更是不敢过问！陛下……”
“够了！”沈弈骞厉声喝断，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最后一丝理智的光也熄灭了，只剩下全然的暴戾与猜忌。他盯着何庭宇，像盯着一个碍事的障碍，一个潜在的叛徒。
“既然何相年事已高，脑子也不甚清醒了，那就不要再劳心国事了。”他一字一句，冰冷彻骨，“来人！”
殿外立刻涌入几名如狼似虎的侍卫。
沈弈骞指着面色惨白的何庭宇，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送何相下去，好好‘歇息歇息’。没有孤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何相府邸，给孤围起来，许进不许出！”
这是明目张胆的囚禁和软禁了！而且是针对当朝丞相！
“陛下！陛下不可啊！臣冤枉！陛下如此行事，岂不让天下忠臣寒心？！”何庭宇老泪纵横，试图做最后的劝谏。
“带下去！”沈弈骞背过身，再不愿多看一眼。
侍卫们不由分说，架起瘫软的何相，拖出了养心殿。何庭宇绝望的呼喊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森严的宫墙之内。
沈弈骞听着那声音消失，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愧疚或不安，只有一种扭曲的快意和更深的偏执。找不到主要目标，那就先清除掉所有可能的不稳定因素！何相，只是一个开始。
他望着空荡荡的、弥漫着未散尽的瓷器清冷香气的宫殿，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无形的敌人宣告：“孤看还有谁，敢不帮孤……谁敢背叛孤……”
陈国公府，书房内的死寂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
“父亲！母亲！不好了！” 陈安渝几乎是踉跄着冲进书房，脸色煞白，“刚得到的消息……何相被太子急召入宫，随后便被软禁在宫中偏殿，何府也被东厂的人围了，许进不许出！”
“什么？！” 陈安初猛地站起身，脸色骤变。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何芝苒。
何芝苒在听到“何相”二字时，身子便晃了晃，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温热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裙摆，她却浑然不觉，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剧烈地跳动起来，几乎要冲破喉咙。父亲……被囚禁了？太子他……他怎么敢？！
“苒苒！”陈安初立刻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触手一片冰凉。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看到她瞬间褪去血色的唇瓣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惧。他用力握住她的手，将她半揽入怀中，声音低沉而坚定地在她耳边响起：“别怕，有我在。一定会有办法。”
陈怀远面色沉郁如水，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他挥手让惊魂未定的陈安渝先坐下，沉声道：“果然……他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找不到乔家和六皇子妃，便拿其他人开刀立威，何相……只是第一个。”
他看向脸色惨白、依偎在儿子怀里的何芝苒，目光中带着一丝复杂与安抚：“孩子，莫要太过忧心。太子此刻虽疯狂，但何相毕竟是两朝元老，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太子根基未稳，轻易不敢对何相下毒手。囚禁，更多是威慑和逼迫我们陈家表态。”
陈夫人也连忙上前，握住何芝苒另一只冰冷的手，温言道：“是啊苒苒，你父亲说得对。太子这是急了，乱投医。你放宽心，身子要紧。”
何芝苒听着公婆的安慰，看着夫君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与支持，那颗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才稍稍落回原处一些，但依旧揪得生疼。她努力想对陈安初挤出一个表示安心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陈怀远示意所有人都坐下，包括闻讯赶来的陈安平与周氏。书房内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灯火的跃动都显得压抑。
“太子此举，已是图穷匕见。”陈怀远声音低沉，带着久经风浪的疲惫与决断，“他对我们陈家，早已失去信任。封何府，是警告，下一步……”
他的话尚未说完，外面骤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盔甲摩擦的铿锵声和粗暴的呼喝声，由远及近，迅速包围了书房所在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