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尾声，是被日历上悄然逼近的开学日期和窗外日渐回暖的空气悄悄提醒的。正月十五的元宵节吃过最后一碗象征团圆的汤圆，年味便像退潮般迅速消散，留下些许怅惘，和更多对新学期的、蠢蠢欲动的期待。
林溪开始着手整理书包，将那些被冷落了一个假期的课本、练习册重新请回原位。手指拂过封面，竟生出几分陌生的亲切感。她翻看着陆辰分享的预习提纲，上面已经有了她不少勾画和笔记，心里便踏实了许多。
开学前一晚，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却毫无睡意。心脏像揣了只活泼的兔子，上蹿下跳，搅得她心神不宁。明天，就要见到他了。隔着整整一个寒假。
他会有什么变化吗？会不会……瘦了？或者，因为过年吃多了妈妈做的拿手菜，脸颊圆润了一点点？她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想象。
「冷静，林溪！你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指艺术节和期末考试）」她对自己进行着毫无作用的精神喊话，翻了个身，把发烫的脸埋进枕头里。
第二天，林溪起了个大早，对着镜子比划了半天，最终选定了一件暖黄色的毛衣，衬得她气色很好。走到教学楼楼下，春风已经带上了明显的暖意，吹在脸上柔柔的，拂过光秃秃的枝桠，仿佛能听到新芽挣破束缚的细微声响。
她深吸一口带着泥土和青草味的空气，踏上熟悉的台阶。教室里的喧嚣隔着门板传出来，带着久违的热闹。
推开门。
喧闹声瞬间包裹了她。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兴奋地交流着假期的见闻，抱怨着短暂的相聚，也憧憬着新的学期。教室还是那个教室，桌椅还是那些桌椅，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焕然一新的活力。
她的目光，几乎是本能地，第一时间就精准地投向了那个靠窗的位置。
他已经在座位上了。
穿着干净的春季校服，白色的衬衫领口依旧扣得一丝不苟。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听旁边的男生说着什么，侧脸在清晨的光线下，显得清隽而安静。一个寒假过去，他好像……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股子沉静的气质，像山涧里不受季节扰动的深潭。
林溪的心跳，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奇异地平复了下来。仿佛漂泊许久的小船，终于望见了熟悉的港湾。
她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和周晓打了声招呼，眼神却还是忍不住往那边瞟。
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陆辰转过头来。
视线在空中交汇。
隔着几排桌椅，隔着喧闹的人群。
他的目光沉静，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几不可察地，对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没有笑容，没有言语。
只是一个极其轻微的、表示“看到你了”的动作。
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林溪的心湖，漾开一圈温柔的涟漪。她甚至觉得，他那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神里，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暖意？
是她的错觉吗？
她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书包，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
班主任准时走进教室，开始了新学期的开场白。无非是总结过去，展望未来，强调高二下学期的关键性。同学们大多还沉浸在假期的余韵里，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林溪偷偷抬眼，看向前排那个挺直的背影。他坐姿端正，目光落在讲台上，似乎在认真听讲。阳光透过窗户，在他墨色的发梢跳跃。
她的嘴角，悄悄扬起一个柔软的弧度。
好像……开学，也没那么糟糕。
甚至，有点好。
课间休息，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林溪被周晓和几个女生围住，七嘴八舌地追问假期趣事。
“林溪，假期有没有和班长……嗯？”周晓挤眉弄眼，用胳膊肘撞她。
“少胡说！”林溪嗔怪地拍开她，眼神却不自觉地又飘向了窗边。
陆辰的座位旁，也围了几个男生，似乎在讨论着什么游戏或者球赛。他偶尔插一两句，神色平淡。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上学期的轨道。
但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那是一种弥漫在空气里的、无形的默契。是那个开学初对视时的微微颔首，是那份寒假里无声分享的预习提纲，是那些深夜里简单的“晚安”。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如同出笼的鸟儿，欢快地涌出教室。
林溪收拾好书包，和周晓一起往外走。走到教室后门时，她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
陆辰也正从座位上站起来，拿起书包。
两人的目光，再次不经意地撞上。
他看着她，脚步未停，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与她并肩，一起走出了教室后门。
周晓识趣地快走几步，跑到前面和别的女生汇合了。
走廊里依旧喧闹，人来人往。
他们沉默地并肩走着。
春风透过走廊的窗户吹进来，带着阳光暖融融的味道，拂过她的发梢，也拂过他干净的校服衣角。
谁都没有先开口。
直到走到楼梯口，人群开始分流。
陆辰停下脚步，侧过头，看向她。
林溪的心跳莫名加快，也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他的眼神在午后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澈。他看着她，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林溪屏住了呼吸。
周围是嘈杂的人声，脚步声，还有窗外隐约传来的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
就在她以为他会说出什么关于新学期、或者关于假期的话时，他却只是伸出了手。
修长的手指，在她面前停顿了一下，然后，极其自然地，轻轻拂掉了她肩膀上不知何时沾上的一小点白色粉笔灰。
动作轻柔，一触即分。
像拂过一片羽毛。
“走了。”他收回手，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然后，他转身，走下楼梯，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
林溪还僵在原地，肩膀上被他指尖拂过的地方，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瞬间燃起一片燎原大火，从那个点迅速蔓延至全身，烧得她脸颊耳根一片滚烫。
他……
他刚才……
只是帮她弹了一下灰？
就这么简单？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跳得快得像要炸开？为什么周围的喧嚣仿佛瞬间远去，只剩下他指尖那微凉的触感和他转身离开时衣角带起的、干净的气息？
她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楼梯拐角，过了好几秒，才缓缓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肩膀。
然后，她低下头，把爆红的脸埋进臂弯里，发出了极轻极轻的、一声混合着羞窘和巨大喜悦的呜咽。
这个冰山！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随手的动作有多大的杀伤力？！
春风依旧暖暖地吹着，带着万物复苏的生机。
林溪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因为刚才那个短暂至极的触碰，而变得鲜活、明亮，充满了甜得发胀的期待。
新学期，好像……真的会非常、非常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