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篇章建议搭配周深的《春雪》作为bgm 共同享用。)
宫中近日笼罩着一层阴郁的薄雾,仿佛连檐角的铜铃都失去了往日的清脆。一件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在朱墙之内悄然发酵。那些知晓内情的宫人们,个个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掉了脑袋。事情的起因不过是一粒小小的红豆。那日春光明媚,御花园里的海棠开得正好,画师给公主画完画像后,公主便邀请画师一同前往御花园,公主从袖中取出一粒红豆相赠。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雅事,却不知被哪双藏在暗处的眼睛窥见了去。那粒红豆在有心人的口中,渐渐变成了一串相思珠,又化作了一封情书,最后竟被说成是私相授受的信物。流言如毒蛇般在宫墙内游走,每一处拐角都可能藏着致命的毒牙。待到呈到陛下案前时,早已面目全非,连公主自己都认不出这被扭曲的故事。陛下震怒之下,当即就要赐死画师。那一刻,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烛火都不敢跳动。公主跪在冰冷的金砖上,额头抵着地面,泪水浸湿了衣襟。她一遍遍地哀求,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只剩下气若游丝的哽咽。最终,画师被勒令出家,美其名曰为公主祈福。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流放。剃度那日,公主站在远处的回廊下,看着那个曾经执笔绘丹青的人,如今却要放下尘缘。风吹起她的裙角,像一只折翼的蝴蝶。
白愈将这些事细细说与顾非晚听时,窗外竟开始下起了雪。那雪细细小小的,却是绵绵密密的,像是上天垂落的泪珠,又像是命运撒下的盐粒,一粒一粒地落在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明明已经过了立春,却偏偏下起了小雪,这反常的天象仿佛在嘲弄人间的悲欢离合,又似在祭奠这一对不得不分开的人。顾非晚望向天空,那些细碎的雪花在风中打着旋儿,像是无数破碎的梦境在飘零。
前来许愿树祈福的百姓们都在互相打趣,说这都春天了,居然还下雪。他们的笑声穿过薄薄的雪幕传来,却显得格外刺耳。在这欢快的氛围里,唯有她知道,这场雪是为谁而下,为谁而泣。公主的背影在雪中显得愈发单薄,那件素白的斗篷几乎要与漫天飞雪融为一体。顾非晚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身影,心中泛起阵阵酸楚。那曾经光彩照人的公主,如今就像一支即将燃尽的蜡烛,在寒风中摇曳着微弱的光。同为女子,她太明白那种想说却不能说的苦,那种想留却留不住的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碎玻璃,每一次微笑都要用尽全身力气。公主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顾非晚看着她挺直的脊背,知道那是在维持皇家最后的体面。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内心剜心般的痛楚。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化作晶莹的泪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而画师逸尘——不,不能再这样叫了。现在的他改名为,主持说是让他忘记一切凡尘琐事,一心向佛。多么讽刺的法号啊,就像用刀在心上刻下二字,却让那伤痕永远鲜血淋漓。自从他收起公主相赠的锦囊后,便再也没有和公主说过一句话。那个锦囊里装着什么?是一缕青丝?是一纸相思?还是他们永远无法实现的誓言?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并肩站着,中间却隔着千山万水。同样眺望着远方,却看不到彼此眼中的泪光。那些小雪,纷纷扬扬地落在了逸尘和公主的额头、发梢、肩头,形成了薄薄的白霜。远远望去,竟像是共同白了头。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顾非晚轻声说道,声音淹没在风雪中。是啊,不能相守到老,那就让这场雪见证他们的白头。可这样的白头,多么残忍,多么凄凉。
顾非晚看见公主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什么,却又缓缓放下。而逸尘的袈裟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一面宣告离别的旗帜。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尺,却已是此生最远的距离。这场春雪终会停的,就像所有的故事终会结束。但那些落在他们发间的雪花,那些说不出口的思念,那些不得不放手的痛楚,却会永远留在记忆里,化作心头永不融化的霜雪。宫里的海棠依旧年年开放,只是再没有人会在花下赠红豆了。那些被风吹落的花瓣,零落成泥,就像某些永远无法说出口的心事,最终都化作了深宫里无人知晓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