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裹着槐花的甜香,淅淅沥沥地敲打窗棂,将满地碎玉般的花瓣碾作泥尘。这雨下得缠绵,像是要把整个春天都揉碎了融进泥土里。
窗外那株老槐树在雨中轻轻摇曳,雪白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有几片甚至穿过半开的窗棂,落在梳妆台上那面斑驳的铜镜前。顾非晚攥着半干的帕子,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角。那帕子已经快被她揉皱了,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泪痕。
她望着铜镜里自己泛红的眼眶发怔,镜中人影模糊,像是隔着一层薄雾。这几日她总是这样,稍不留神就会陷入恍惚,连窗外雨声渐歇都未曾察觉。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裙摆,那里还留着前日争执时被他袖扣刮破的丝线。那根断开的丝线倔强地翘着,像道未愈的伤口,轻轻一碰就会隐隐作痛。她记得当时他伸手想拉住她,袖口的鎏金扣子就这么勾住了她的裙角。那一声轻微的声,仿佛把两人之间最后一点伪装也撕破了。
自从得知眼前人竟是皇上第四子齐王,那些藏在温柔话语下的隔阂,如同暴雨前的乌云般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门扉突然轻响,带着冷意的雪松气息漫进来。这气息她太熟悉了,每次他外出归来,身上总会带着这种清冽的味道,像是冬日里最挺拔的那棵松树。
她慌忙转身,裙摆带起一阵微风,惊动了落在梳妆台上的槐花瓣。却撞进一双盛满歉意的墨色眸子。
傅承愈就站在门口,发梢还滴着雨水,玄色的衣袍被雨水浸得更深了几分。他解下染着雨痕的披风,那披风内里还带着他的体温,就这么不由分说地将她整个人裹了进去。
他的指尖擦过她发烫的耳垂,指腹上隐约的薄茧蹭过细腻的肌肤。这双手,既能执笔写就锦绣文章,也能挽弓射落天上飞鸿。此刻却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他的声音低得像浸了蜜:还在躲我?
顾非晚别过脸去,纤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细密的阴影。她本想避开这令人心慌的对视,却被他用指腹轻轻扳正了脸颊。
那指尖的温度像是带着某种魔力,让她不得不重新迎上他的目光。摇曳的烛火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温柔的阴影,将他高挺的鼻梁和锋利的下颌线勾勒得愈发深邃。那颗眉下的朱砂痣在火光中显得格外鲜明,像是一滴凝固的胭脂,又像是谁不经意间落下的一个印记。
她想起宫宴上他冰冷的眼神——原来那个英姿飒爽的白愈,自始至终都是手握重兵的少年将军的齐王殿下傅承愈。
那天在府邸,故意隐瞒身份惹你生气。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讨饶的意味。顾非晚感觉到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那掌心的温度透过层层锦缎传来,灼热得几乎要烫伤她的指尖。
更让她心惊的是,隔着衣料,她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像是战场上擂动的战鼓。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腕间的红绳,那是他为她那日在礼佛寺求来的平安结。顾非晚注意到他的指腹上还留着几道细小的伤痕,想必是那日编结时不小心留下的。
这个发现让她心头一软,那些被欺骗的怨气突然就消散了大半。现在罚我......他忽然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罚我往后每句话都比御膳房的桂花糕还甜,可好?顾非晚忍不住轻笑出声。
谁能想到,这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此刻竟像个讨糖吃的孩子般耍赖。她抬眸望进他含笑的眼底,那里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映着她微微泛红的脸庞。
殿下可知,她故意板起脸,御膳房的桂花糕可是出了名的甜腻。那正好。
他低笑,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发梢,本王正愁找不到合适的比喻。
顾非晚的睫毛剧烈颤动,喉咙发紧说不出话。他低头时,她闻到他领口淡淡的硝烟味,那是战场上沾染的气息。这个秘密被谎言包裹的男人,此刻却像个笨拙的少年,小心翼翼地讨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