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菜名为夫妻......红油肺片。”罗皓顿了顿解释道，夫妻肺片听着有些骇人，容易引人联想，便索性给它改了个名，随后又将做法一一道来。
从牛肉、牛舌、牛肚的挑选，到不同部位火候的精准把控，再到最关键的那一勺红油，是用十几种香料配以特定温度的菜籽油，分次序熬炼而成。
罗皓说得轻描淡写，可陆九龄听得却是心惊肉跳。
这哪里是牛杂碎，这分明又是一道功夫菜！
尤其是那红油，其复杂程度，比之开水白菜的高汤，竟也是不遑多让！
陆九龄不再犹豫，他夹起一片浸满红油的牛肚，送入口中。
入口的瞬间，牛肚的脆嫩率先在齿间迸发。
还未等他细品，一股猛烈的麻辣便轰然引爆，瞬间席卷了口中的每一处角落。
紧接着，是牛肉的紧实，牛舌的软弹，不同的口感在口中交织。
越嚼，那股香味便越是浓郁。
辣而不燥，麻而不僵，鲜香回甘，层次分明。
“哈……”
陆九龄额角渐渐渗出了汗珠，脸颊也微微泛红，可他手中的筷子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一片接着一片，根本停不下来。
陆风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还是他那个饮食清淡的祖父吗？
直到陆九龄连吃了七八片，辣得嘴唇都有些红肿，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端起茶杯想喝水。
就在这时，一名侍者适时地端上了一杯盛在琉璃杯中的黑褐色液体，里面还“滋滋”地冒着细小的气泡。
“这是何物？”陆九龄一愣。
“祖父，这叫可乐！”陆风总算找到了一个自己懂的东西，连忙凑到祖父耳边解释起来，“这是乐趣多超市里售卖的一种饮品，极为火爆！”
看着这从未见过的古怪饮品，陆九令将信将疑。
可口中的火辣感愈发强烈，他最终还是端起杯子，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一股奇特的、带着气泡的刺激感袭来，紧接着，那股火烧火燎的辣意竟被这股冰爽冲刷掉了几分！
“咕咚！咕咚！”
陆九龄忍不住又喝了两大口，浑身一个激灵，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舒张开了，浑身舒坦！
“好东西！”他看着手中的可乐，眼中满是新奇与赞叹。
“陆老，这道红油肺片，可得几分？”罗皓的声音再次响起。
陆九龄放下杯子，沉吟片刻说道：“此菜滋味霸道，食之令人酣畅淋漓，但于不喜辛辣的食客而言，终究不够友善。八分。”
一个中肯却依然极高的分数。
罗皓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分数也十分满意。
紧接着，第四道菜上来了。
然而，当侍者揭开第四个银盖的瞬间。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腌制了许久的臭味精准地传入在场众人的鼻尖！
“呕——”
陆风急忙捂住鼻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拿盘臭鱼上来作甚？快！快拿走！”
葛掌柜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急忙屏住呼吸。
就连一向稳如泰山的陆九龄，也是猝不及防，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下意识地抬手掩住了口鼻。
他定睛朝盘中看去，那是一条形态完整的鳜鱼，可偏偏就是这条鱼，正源源不断地散发着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这……这也能算菜？
陆九龄心中不免有些恼意。
他钻研御膳一生，讲究的是“清、鲜、雅”，菜品需色香味俱全，任何一丝异味都是绝对的禁忌。
眼前这道菜，别说呈给圣上，就是在御膳房里出现，负责的厨子都得被拖出去砍了脑袋！
罗皓看着三人如临大敌的模样，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从容的微笑，缓缓开口。
“陆老，此菜，名为臭鳜鱼。”
“别看它闻着臭，”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奇特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吃起来，可是相当的鲜美。”
闻着臭，吃起来香？
陆九龄钻研御膳一生，何曾听过这等歪理邪说！
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是对厨艺的侮辱，对食客的亵渎！
“罗东家，菜品之道，首重其味。此等腐臭之物，已失其本，何谈美味？”陆九龄的声音冷了几分。
罗皓却不急不躁，反而笑意更深：“陆老此言差矣。有些美味恰恰需要时间的沉淀，发酵出独特风味。”
“此鱼肉质呈蒜瓣状，久烹不散，肉嫩味鲜。您老不妨一试，若真不堪入口，罗某任您处置！”
他话说得轻松，却带着一股迷之自信。
陆风在一旁急得跳脚：“祖父，别听他胡说！这东西闻着就要人命，怎可能好吃？”
陆九龄没有理会孙子，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条鱼上。
鱼身之上浇着一层薄薄的红油酱汁，点缀着几片青红椒圈和翠绿的葱花。
除了那股味道，卖相竟是出奇的好。
这罗东家费尽心思做出一道闻起来如此不堪的菜，还敢当着自己的面呈上来……
他究竟是疯了，还是真的有恃无恐？
这份好奇心，终究还是压过了他一生坚守的准则。
罢了，就尝一筷子。
陆九龄心中一定，重新执起筷子。
他没有去夹那些带着汤汁的部位，而是小心翼翼地从鱼脊上挑起一小块雪白的鱼肉。
那一瞬间，陆风和葛掌柜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鱼肉入口，陆九龄的眉头倏地一挑！
没有想象中的腐烂口感，反而是一种惊人的紧实与滑嫩。
筷子轻轻一拨，那鱼肉便如蒜瓣一般，一片片地分离，形态完整。
他咀嚼了两下，眼睛蓦地睁大了。
一股醇厚浓郁的咸鲜滋味在舌尖轰然化开，那股经过发酵的独特味道，与之前闻到的臭味截然不同。
鲜，极致的鲜！
这种鲜味，甚至盖过了之前的开水白菜，直冲天灵！
“这……”
陆九龄愣住了，筷子悬在半空。
随即他迅速又夹起第二块，这次蘸了些许汤汁。
醇厚的酱汁带着微微的辣意，完美地衬托出鱼肉本身的鲜美，让那股发酵后的独特风味更上一层楼。
好吃！实在是好吃！
这哪里是臭，这分明是异香！是化腐朽为神奇的大手笔！
陆风和葛掌柜面面面相觑，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只见刚才还一脸嫌恶的老爷子，此刻竟是筷如雨下，一片接着一片，专挑鱼腩最肥美的部分下筷，吃得嘴泛油光，浑然忘我。
“咳！”陆风实在忍不住，干咳一声提醒。
陆九龄这才如梦初醒，老脸一红，意犹未尽地放下了筷子。
“陆老，这道臭鳜鱼，可得几分”罗皓含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