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峪的石洞,成了苏晚晚暂时的巢穴,也是她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的唯一港湾。洞外山风呼啸,林涛阵阵,偶尔夹杂着不知名野兽的悠长嗥叫,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瘆人。洞内,篝火噼啪,映照着她苍白却异常沉静的面容。
她仔细检查了胸口的伤势,内息依旧紊乱,经脉隐隐作痛,是强行催动血脉之力和寒气入体共同作用的结果。没有药物,没有医师,她只能依靠那缕微薄的星辉之力和自身顽强的意志力,一点点梳理、温养。
每日,她只在清晨雾气最浓时悄然出洞,采集一些可食用的野果、菌菇,或是设下简单的陷阱捕捉小型猎物。她不敢走远,行动也极其小心,尽量不留下任何痕迹。其余大部分时间,她都留在洞中,研读父亲留下的笔记,试图从那字里行间,找到更多关于自身血脉、关于星陨神殿、乃至关于应对眼前困境的线索。
父亲苏承谕的笔记,远不止她之前示人的那些。真正核心的部分,用了一种极其特殊的、需要以血脉之力微微激发才能显现的密写药水记录。之前她力量未复,又身处监视之下,不敢轻易尝试。如今在这与世隔绝的山洞中,她终于可以放心施为。
咬破指尖,将一滴血珠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几张看似空白的纸页上。血液触及纸面,仿佛活了过来,迅速渗入,纸上渐渐浮现出淡金色的、更加细密繁复的字迹与星图!
这些才是父亲真正的核心研究!
她屏住呼吸,如饥似渴地阅读着:
关于“星辉血脉”,父亲推测这并非苏家独有,而是远古某个名为“星眷者”的族裔遗脉,天生对星辰之力有特殊的亲和与感知,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引动微弱的星力。但血脉传承极其稀薄且不稳定,觉醒者万中无一。觉醒后的血脉,是福亦是祸,既能成为沟通星象、探寻奥秘的钥匙,也极易被强大的星辰之力反噬,更会引来觊觎。光化先帝,恐怕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对父亲威逼利诱。
关于“量天尺”与星图薄板,父亲明确记载,它们并非此界之物,而是远古“星眷者”遗留的圣器碎片,是开启“星陨神殿”、沟通更高层次星辰法则的“钥匙”。但神殿本身,并非善地,它既是知识宝库,也是命运陷阱,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也承载着可怕的因果。强行开启或试图掌控,必遭反噬。他当年竭力周旋,甚至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拖延,就是想找到一条既能保全自身、又能化解灾劫的两全之法,可惜……功败垂成。
笔记中还提及,除了“星陨神殿”,这世间可能还存在着其他与星辰相关的古老遗迹或传承,只是大多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他甚至隐约推测,钦天监的墨家(墨云子一脉),其祖师可能就与另一支“星眷者”遗脉或相关的守护者传承有关,故而墨云子才对神殿和预言如此执着。
这些信息,如同在苏晚晚面前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让她对自身的处境和背负的命运,有了更深的认知。她不仅仅是苏承谕的女儿,更是一个古老族裔留在人间的、微弱却关键的火种。
同时,她也感到肩上的担子更加沉重。父亲未能走完的路,未能化解的劫,似乎都落在了她的肩上。
除了这些核心秘密,笔记中还零散记载了一些实用的内容,比如一些简单的引动星辉调理内息的法门,几种利用常见草药炼制简易伤药、驱虫药的方法,甚至还有几套看似粗浅、实则暗合星辰运转规律的呼吸吐纳之术和防身步法。
这些,正是她眼下最需要的!
她如获至宝,立刻开始尝试那调理内息的法门和呼吸吐纳之术。起初十分艰难,她重伤未愈,气息不畅,每一次引导那微弱的星辉流转经脉,都如同刀割般疼痛。但她咬牙坚持着,凭借着过人的毅力和那缕星辉本身的滋养效果,伤势竟真的在极其缓慢地好转,内息也渐渐变得凝实了一丝。
她又依照笔记所述,辨认采集了几种山中常见的草药,捣碎后外敷内服,虽然效果远不如宫中药,却也聊胜于无。
日子就在这枯燥、艰苦却又充实的蛰伏中一天天过去。山洞外的积雪融了又结,山间的野花败了又开,冬去春来,不知不觉,她竟在这野狐峪中,度过了近两个月的时光。
她的伤势好了七七八八,脸色不再苍白,反而因山野的风霜和每日的劳作,透出几分健康的红润。体内的星辉之力虽依旧微弱,却比之前凝练了不少,运转起来也顺畅了许多。父亲留下的那几套粗浅步法,她已练得纯熟,在山林间穿梭,身形比之前灵动了何止一倍。
她甚至用削尖的树枝和坚韧的藤蔓,制作了一把简陋的弓和几支箭,虽然准头欠佳,但偶尔也能射中一只山鸡或野兔,改善伙食。
她就像一株被移植到荒野的兰草,在经历了最初的风雨摧折后,顽强地扎下了根,并开始默默积蓄着绽放的力量。
这一日,春雨初歇,山间空气清新。苏晚晚练完一套吐纳之术,只觉浑身舒畅,内息充盈。她走到洞口,拨开藤蔓,望向远处层峦叠翠的群山,以及更远处那已然模糊的京城方向。
两个月了,萧铭的搜捕想必并未停止,只是这西山广袤,他一时也难以寻到这野狐峪来。但此地终究非久留之计。她的干粮早已吃尽,全靠野物山果度日,并非长久之道。而且,她不能永远躲藏下去。
父亲笔记中提及的“其他遗迹或传承”,像一颗种子,在她心中生根发芽。她需要更多的力量,需要了解更多这个世界的真相,也需要……一个能够让她站稳脚跟、甚至展开反击的立足点。
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她回到洞中,将父亲的所有笔记、星图薄板、玉蝉等物仔细收好。那身粗布棉衣早已破烂不堪,她将其洗净,小心修补,依旧穿在身上。此刻的她,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山野村姑,唯有那双经历过宫闱风云、洞察世情的眼睛,深邃得与这身打扮格格不入。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庇护了她两个月的石洞,将篝火彻底熄灭,掩去所有居住过的痕迹。
然后,她毅然转身,走出了野狐峪。
蛰伏已毕,潜龙当游。
她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是更凶险的追捕,是未知的挑战,还是……一线新的生机?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回头。
山风拂过,带来泥土和青草的芬芳,也送来了远方隐约的人声。
苏晚晚辨明方向,朝着父亲笔记中曾隐晦提及的、南方某个可能存在前朝遗民或隐士聚集的州郡,迈出了坚定的步伐。
她的江湖路,正式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