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混乱厮杀，赤岩城的天空终于在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渐渐显露出疲惫的轮廓。城南和城西方向的火光和喊杀声虽未停歇，但势头似乎弱了一些。磐石居密室中，众人经过短暂休整，再次聚首。
石掌柜眼底带着血丝，但精神振奋，率先开口：“消息已经散出去了！我那几个老伙计，还有他们联系上的一些人，分头行动，在城南城西还在抵抗的街区，还有城东城北相对安稳的坊市，都用各种法子把大祭司一脉干的‘好事’抖搂出去了！现在城里流言满天飞，说啥的都有，但‘大祭司勾结外敌、开城献宝、准备卷款跑路’这事儿，基本坐实了！不少原本跟着大祭司跑或者还在犹豫的战士和百姓，都动摇了！”
王猛也汇报道：“我们联系上了三个还能信任的巡逻小队残部，大约二十来人，都分散在城东几处隐蔽的民居里。另外，从溃兵口中得知，城主大人昨夜亲自带队在城南主街阻击，稳住了阵脚，但伤亡不小，现在退守到了城南‘铁匠坊’一带，依托工坊建筑继续抵抗。怪物和邪修的主力似乎也集中在城南城西，城东城北压力相对小些。”
李慕云点点头：“辛苦两位。人心浮动对我们有利，但还不够。我们需要更有力的证据，或者……一场能让所有人看清真相的‘戏’。”
石掌柜眼睛一亮：“李道友的意思是？”
李慕云从怀里掏出那枚“星陨令”：“这玩意儿，还有大祭司私藏的那些宝贝，就是最好的证据。但光有物证不行，得让‘人证’开口。”
王猛皱眉：“人证？大祭司一脉的核心人物，现在肯定缩在祖祠或者已经跑路了，我们抓不到啊。”
“不一定非要抓核心。”李慕云笑了笑，“比如说，那些跟着大祭司跑腿、知道点内情但又不够核心、现在可能因为分赃不均或者害怕被灭口而心怀不满的小角色？”
石掌柜抚掌：“有道理！大难临头，树倒猢狲散，那些墙头草和喽啰，心思最活！我这就让人去打探，看看有没有落单的、或者能‘争取’过来的！”
“此事不急，可以暗中进行。”李慕云道，“当务之急，是增强我们自身的力量，并弄清敌人的下一步动向。”他看向王猛，“王队长，你说城主退守铁匠坊，那里地形如何？防御怎样？能不能想办法，送点‘补给’或者‘情报’过去，和城主那边搭上线？”
王猛想了想：“铁匠坊地势较高，房屋坚固，易守难攻。但物资恐怕紧缺，尤其是伤药和箭矢。至于联系……城南现在被隔开了，正面过去风险太大。不过，我知道铁匠坊后面有条废弃的排污暗沟，早年我和兄弟们巡逻时钻过，能通到坊内。或许可以试试？”
“好！”李慕云看向石掌柜，“石掌柜，麻烦您准备一批疗伤药、干净绷带和便于携带的干粮清水，量不用多，但要精。另外，把我们所知的关于幽冥殿、血神教在泣血洞的阴谋，以及大祭司一脉的罪证，整理一份，交给王队长他们。”
石掌柜点头：“没问题！我这就去准备！库房里还有些存货，阿木他们应该也弄到了一些。”
李慕云又对王猛道：“王队长，此事就交给你们了。挑选两个机灵、熟悉地形的兄弟，带上东西和情报，通过暗沟潜入铁匠坊，务必亲自交到城主或他信得过的人手里。告诉他们，城东这边，还有人在抵抗，愿意与城主互为犄角，共抗外敌。但切记，安全第一，如果暗沟不通或危险太大，立刻撤回。”
王猛挺直腰板：“是！保证完成任务！”他迟疑了一下，“前辈，那您……”
“我要出去一趟，办点私事。”李慕云道，“顺便，看看能不能给咱们找点‘外援’。”
石掌柜关切道：“李道友要去哪？如今城外城内都不太平，千万小心！”
“去‘老渡口’看看。”李慕云也没隐瞒，“另外，想办法再进一趟裂谷，找血爪部那位兀骨前辈。”
石掌柜和王猛都是一惊。
“老渡口？那里早已荒废多年，据说邪性得很，常有怪事发生！”石掌柜劝道，“至于裂谷……现在更是龙潭虎穴，泣血洞那边说不定已经开始血祭了，太危险了！”
李慕云摆摆手：“正是因为危险，才更要去弄明白。老渡口与那神秘老者有关，或许藏着转机。兀骨前辈久居裂谷，对泣血洞深处的情况，应该比我们任何人都了解。不把这些搞清楚，我们就像瞎子打架，处处被动。”
见李慕云心意已决，石掌柜也不好再劝，只是再三叮嘱千万小心。
王猛则道：“前辈，要不我派两个兄弟跟您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不用。”李慕云拒绝，“人多目标大，反而不好行事。我独来独往惯了，打不过还能跑。你们专心完成自己的任务，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商议既定，众人不再耽搁，立刻分头行动。
石掌柜去准备物资和整理情报；王猛则去挑选人手，熟悉暗沟路线；李慕云也回到自己房间，做最后的准备。
他将用得上的符箓、丹药、特殊粉末等分门别类放好，又检查了一下短刃和黑铃铛。最后，他拿出那块“虚空星核”碎片，握在掌心，闭目感应着其中深邃的空间法则韵律。
片刻后，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虽然无法立刻领悟高深的空间神通，但这碎片本身蕴含的稳定空间属性和微弱的“锚定”效果，却给了他灵感。
他尝试着将一丝混沌之力注入碎片，然后引导着这股融合了空间波动的力量，缓缓覆盖在几样关键物品上——星陨令、旧船票、火羽玉，还有几枚重要的传讯符和保命丹药。
随着那股奇异波动的覆盖，这几样物品仿佛与周围的空间产生了一种微弱的“隔离”和“绑定”感。李慕云有种直觉，即使自己遭遇强烈的空间干扰或封禁，只要距离不是太远，他应该能凭借与碎片之间的联系，感应并快速取回这几样东西。
“算是多了层保险吧。”他满意地将碎片贴身收好。
一切准备妥当，天色已经大亮。城外的厮杀声依旧隐约可闻，但城内、的街道上，开始出现一些胆大的居民，探头探脑地查看情况，也有零星的溃兵和伤者蹒跚走过，空气中弥漫着不安和焦灼。
李慕云换上不起眼的灰色布袍，收敛气息，如同一个普通的、略带惊慌的市民，混入了渐渐增多的人流中。他没有立刻出城，而是先朝着城西方向，也就是“老渡口”所在的方位走去。
他想先确认一下城内的状况，尤其是祖祠和大祭司一脉的动向。
越靠近城西，景象越发惨烈。街道上到处是倒塌的建筑、燃烧的残骸、以及来不及清理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和焦糊味。偶尔还能看到小股的黑袍人或血袍人，驱使着一些低阶怪物，在废墟中翻找着什么，或者追杀着零星的抵抗者。
李慕云小心地避开这些危险区域，专挑小巷和偏僻路径。他能感觉到，祖祠方向依旧有强烈的能量波动和混乱气息，似乎大祭司一脉还没有完全撤离，可能还在做最后的搜刮或处理尾巴。
他没有靠近，只是远远观察了一下，便转身朝着城外走去。
想要去“老渡口”，必须出城。现在城门肯定戒备森严，正面出去不现实。他想起了昨晚潜入时，王猛提到的那个排水暗渠入口。
他绕到城东北角，找到了那处隐蔽的、被风化岩石半掩的裂缝入口。这里依旧没有守卫，但李慕云敏锐地察觉到，裂缝内部，似乎多了几道极其隐蔽的警戒符纹，显然是有人、后来布设的，防止有人再利用这条通道。
“小把戏。”李慕云撇撇嘴，混沌之力运转，轻而易举地干扰了那些符纹的波动，如同回自己家一样，大摇大摆地钻了进去，顺着暗渠再次出城。
城外，景象比城内更加荒凉和危险。旷野上随处可见战斗的痕迹和散落的尸体。远处，还能看到成群的怪物在游荡，以及小规模的交战火光。
李慕云辨明方向，朝着城西三百里外的“老渡口”潜行而去。他尽量避开开阔地，利用戈壁的地形和晨间未散的薄雾掩护身形。
一路上，他看到了更多触目惊心的景象。几处小型的村庄或驿站被彻底摧毁，只剩下断壁残垣和焦黑的痕迹。一些商队或旅人的残骸散落在道路上，财物被洗劫一空。
显然，昨夜不仅仅是赤岩城遭殃，周边的聚居点也未能幸免。幽冥殿和血神教这次的动作，是全面性的，目的就是要将这片区域彻底搅乱，为他们后续的行动创造条件。
“这些混蛋……”李慕云心中暗骂，脚下速度却更快了。
大约疾行了两个时辰，前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奇特的景象。
那是一片干涸了不知多少年的、宽阔的河床。河床中央，歪歪斜斜地矗立着几座早已风化腐朽、只剩下骨架的木制码头和栈桥。河岸旁，散落着一些倾覆的、只剩下船底的破船残骸。这里，就是传说中的“老渡口”。
据说在很久以前，这里曾有一条水量充沛的大河，是通往远方的重要水路枢纽。但随着气候变迁和古神血海的影响，大河早已干涸，渡口也随之废弃，渐渐被人们遗忘，只剩下一些诡异的传说。
李慕云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先找了处高地，远远观察。
老渡口笼罩在一片淡淡的、仿佛终年不散的灰白色雾气中，看不真切。雾气中，似乎有模糊的影子在晃动，但又像是光线扭曲造成的错觉。周围一片死寂，连戈壁常见的风声在这里都似乎减弱了许多。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仿佛混合了淤泥、水草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气息的味道。
“这地方……果然有点邪门。”李慕云眯起眼睛，将混沌之力灌注双目，试图看透雾气。
就在他全神贯注观察时，一个苍老、沙哑、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忽然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响起：
“小子，看够了吗？这破地方，有啥好看的？”
李慕云心中巨震，如同炸了毛的猫，瞬间转身，短刃已然在手，混沌之力蓄势待发！
只见身后不远处，一块半埋沙中的黝黑礁石上，不知何时，蹲着一个穿着破烂灰袍、头发乱糟糟、脸上脏兮兮、正咧着嘴冲他笑的老头。
正是孤峰上那个神秘老者！
他竟然一直在这里？还是说，他早就知道李慕云会来，特意在此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