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冷卿月的生活极其规律。
每日清晨,她会在小院里缓慢地走几圈,活动僵硬的筋骨,呼吸带着凉意的空气。
姚若想办法弄来的清淡粥食,她慢慢用完。
剩余的时间,她便安静地坐在窗前,或是翻阅原主留下的几本泛黄诗书,或是用那断齿木梳,一遍遍梳理长发。
她不再称病避客,但也不再主动往前院去。
月娘派人来叫,若只是寻常陪酒,她便称病推脱;若是有小型诗会雅集,她则会稍作整理,悄然前往。
她不再穿着那些过于素净的旧衣,却也不刻意艳丽。
姚若翻找出原主一件半新的藕荷色长裙,虽不耀眼,但料子尚可,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气质清冷如月下初荷。
在一次不乏文人墨客的小型聚会上,她并未像其他姑娘那般争抢着展示歌喉舞技,或是殷勤劝酒。
她只是选了个角落,安静地煮水沏茶,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美。
当有人谈及诗词,偶尔问及她时,她才会抬眼,用那清冷的嗓音,简短点评一两句,却往往能切中要害,语出惊人。
不多言,不卖弄,却让人无法忽视。
渐渐地,“冷卿月”这个名字,不再仅仅与“过气”和“病弱”联系在一起。
一些客人开始私下议论,说醉仙楼那位久不露面的前花魁,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只觉得那份冷然的气度,比从前刻意营造的孤高,更显真切,也……更引人探究。
这日,冷卿月正在窗前临摹一首旧诗,锻炼手腕的稳定,也熟悉这个时代的笔法。
姚若端着一碗药膳汤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兴奋的红晕。
“姑娘,姑娘!我听说,过几日,楼里要举办一场‘百花宴’。”
“妈妈放出话来,要让各位姑娘们都拿出看家本事,拔得头筹的,能得到妈妈的重赏呢!而且,听说那天会有很多贵客来!”
冷卿月笔下未停,直到最后一个字收锋,才淡淡抬眼:“重赏?可知是什么?”
姚若凑近些,压低声音:“我偷偷听到管事妈妈说,好像是……一套赤金头面!还有,能向妈妈提一个不过分的要求!”
她眼睛亮晶晶的,“姑娘,若是您能赢了,是不是就可以……”
就可以要求拿回卖身契?姚若没敢说完,但意思显而易见。
冷卿月放下笔,看着宣纸上尚算工整的字迹。
赤金头面她不在意,但那个“不过分的要求”,却是个机会。
月娘精明的很,“不过分”三个字可操作的空间太大,直接索要卖身契,她绝不会答应。
但若是借此机会,争取更好的待遇,更多的自主权,或是……探听卖身契存放的线索,却并非不可能。
“百花宴……”她轻声咀嚼着这三个字,这倒是一个不错的舞台。
“姑娘,您要去吗?您一定会赢的!”姚若信心满满,在她眼里,自家姑娘就是最好的。
冷卿月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姚若,我旧日跳舞穿的舞衣,可还在?”
姚若一愣,想了想:“好像……收在箱底了,姑娘您要穿吗?那件衣服,好像有些旧了,而且……”
而且以姑娘现在的身子,还能跳那么激烈的舞吗?
“找出来看看。”冷卿月道。她需要评估一下,这具身体目前能做到什么程度。
原主的记忆里有精湛的舞技,但那需要极强的体力支撑,若身体不允许,她便需另辟蹊径。
姚若依言去翻找,很快捧出一套烟霞色的舞裙,裙摆处用银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只是放置久了,颜色有些黯淡,银线也失了光泽。
冷卿月抚过裙摆上的刺绣,脑海中属于原主的、在舞台上旋转跳跃、赢得满堂彩的记忆碎片翻涌上来,带着些许眩晕感。
她闭了闭眼,将那股不适压下。
“替我收好。”她吩咐道。
时机需要等待,力量需要积蓄,她在等一个最适合的时机,在百花宴上,发出属于自己的、不容忽视的光芒。
而与此同时,前院雅阁内。
白璟生摇着折扇,对谢折玉笑道:“折玉,你可听说了?过几日醉仙楼的百花宴,月娘可是下了血本,要把压箱底的姑娘都捧出来。”
“如何,可有兴趣再来坐坐?”
谢折玉慢条斯理地品着茶,闻言抬眼,语气温淡:“你倒是消息灵通。”
“闲着也是闲着。”白璟生桃花眼一挑,“况且,那位‘冷卿月’姑娘,说不定也会登场呢?”
“我倒是好奇,她除了能在明烛面前镇定自若地斟酒,还有何本事。”
角落里,独自弈棋的楚明烛执棋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落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并未参与话题,仿佛浑不在意。
谢折玉垂眸,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思量。
冷卿月……确实,他也想再看看。那不同于寻常风尘女子的冷静,并非伪装,更像是骨子里透出来的。
这样的人,蛰伏起来,所图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