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萍像只受惊的困兽,双眼死死地盯着我,眸子里翻涌着惊惶与狐疑,仿佛要将我看穿,分辨我话语里究竟藏着几分真心。
她的目光如扫描仪般,反复在我的眉眼间游走,试图从细微的表情变化里,捕捉到哪怕一丝虚情假意。
即便我神色温和,举止从容,她脸上依旧写满了不信任,那微微皱起的眉头和抿紧的嘴唇,无一不在诉说着她的怀疑。
这一刻,我忽然懂得,人与人之间的怨恨从来不是凭空而生。
那些横亘在心底的刺,往往是过往一桩桩、一件件的纠葛所种下的根。
最终,叶萍像是败下阵来,缓缓移开了视线,声音轻得如同蚊蝇,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难以掩饰的渴望,喃喃道:“我…… 我只是…… 想见见她。”
我望着眼前这个老人,心中的某处悄然变得柔软。
时光悄无声息地溜走,她与季知好竟已快半年未曾谋面。
上一次相见,或许还是在我与季宴礼离婚前,那时他们还住在我家,一家人虽有矛盾,却也有着难得的团圆时刻。
自那之后,岁月的洪流便将这份亲情的联结冲得七零八落。
我深知,她如今能鼓起勇气站在这里,不知在心底做了多少挣扎,下了多大的决心。
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和而坚定,轻声说道:“你有我的电话号码,以后要是想见知好,随时给我打电话就行。”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神里满是怀疑与忐忑,结结巴巴地问道:“你…… 你真的会…… 让我见她吗?你不会…… 阻止我吧?”
我认真地看着她,语气诚恳:“我从没说过不让你见知好。我只是希望她能安稳地生活,不被打扰,不受伤害。只要你能做到这点,我绝不会阻拦。”
话音刚落,叶萍的眼眶瞬间红了,像是干涸已久的土地终于迎来甘霖,所有的防备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她用那双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着衣角,可怜巴巴地望着我,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抖:“我怎么舍得伤害她呢?她可是我的……”
她顿了顿,偷偷瞥了我一眼,随后声音哽咽却又无比坚定,“她可是我的亲孙女啊!”
见状,我轻轻叹了口气,将她带到一旁大树下的阴凉处。
树荫如一把巨伞,为我们遮挡住炽热的阳光。
我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又转身从车里拿了一瓶水。
这才发现,她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发丝也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脸颊旁,显然已经在这烈日下等了许久。
即便接受了我的好意,叶萍看向我的眼神依旧带着几分戒备,隐隐还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怨恨。
我忽然明白,这所房子在她心中有着特殊的意义。
她经历过生活的风风雨雨,在困苦中摸爬滚打,对这样安稳舒适的住所有着近乎执着的渴望。
如今看着我住在这里,那份嫉妒与不甘早已在心底生了根。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电话拨通的那一刻,叶萍立刻挺直了身子,眼神紧紧盯着我,仿佛我手中握着的不是手机,而是她能否见到孙女的关键钥匙。
当妈妈在电话那头陷入沉默时,我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抗拒。
毕竟,季家曾经带来的伤痛,像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横亘在家人心中。
叶萍也似乎察觉到了电话那头的不对劲,她的手指死死地攥着水瓶,指节泛白,脸上满是悲伤与不安,竟无意识地将水瓶都捏得变了形。
好在最后妈妈还是不情愿地答应了。
我松了一口气,问道:“要我进去接你们吗?”
“不用了。我们现在就出来。” 妈妈的声音里依旧透着浓浓的不情愿。
我挂断电话,赶忙安慰叶萍:“她们马上就出来了,别着急。”
“啊…… 好……” 叶萍连连点头,整个人像是瞬间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抬手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又轻轻捋顺头发,仔细地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每一个动作都透露着紧张与期待。
看着她这副模样,我的心不由得揪了起来。
如果她是我的母亲,看到她这般小心翼翼、满心期待又惶恐不安的样子,我该有多心疼。
我能真切感受到,作为一个母亲,她对孙女的思念有多深。
或许是在我面前有些难为情,她又默默地走到了烈日下,站在门口,伸长脖子,目不转睛地朝着里面张望。
我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注视着她。
她时而踮起脚尖,时而焦急地来回踱步,眼神中满是期盼与不安。
我不敢离开半步,生怕一个不注意,局面就会变得不可收拾。
终于,远处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叶萍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静静地伫立在原地,身体紧绷,像是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眼前的景象就会消失不见。
随着季知好越走越近,叶萍的身体也愈发前倾,双手紧紧扒着大门,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将孙女拥入怀中。
可她没有门禁卡,只能焦急地在门口徘徊。
过了一会儿,季知好也注意到了叶萍。
大概是妈妈没提前告诉她,她一脸惊讶,小手紧紧地攥着妈妈的手,脚步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她眼神中满是犹豫,既有着对奶奶的想念,又带着一丝陌生与抗拒,整个人显得十分矛盾,甚至抬头看向妈妈,像是在寻求帮助,一步也不愿再往前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