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叶萍下葬后,我与季宴礼再没见过。
再次碰面时,他站在办公室门口,身形晃了晃才稳住 —— 眼下挂着青黑,像被墨汁泼过,西装领口歪着,袖口沾着点灰尘,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连站着都透着股摇摇欲坠的颓败。
他没寒暄,开门见山,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放了季宴池吧。我妈…… 已经入土了。”
顿了顿,他抬眼看向我,语气里裹着冰碴,“季宴池没去葬礼,如你所愿。这都过去一周了,你气也该消了。”
我指尖捏着钢笔,笔帽在桌面上轻轻转着圈。
他眼底的红血丝里藏着压抑的火,可我心里只剩一片寒凉的讥诮 ——“如我所愿”?
他倒真会往我身上泼脏水。
但我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连唇角都没动一下。
叶萍闭眼前那双眼,还在我脑海里晃,对着这样的人,多说一个字都觉得浪费。
他见我没反应,眉峰猛地挑高,语气更冷了,像淬了冰的刀子:“我们好歹有个儿子!你就眼睁睁看着他天天抱着枕头哭,喊着要妈妈?姜璟柔,你凭什么这么恶毒,咬着宴池不放?”
他说这话时,胸膛剧烈起伏,努力想维持那点可怜的体面,可攥紧的拳头早暴露了他的失态。
我把钢笔轻轻搁在桌上,金属笔尖碰着桌面,发出 “嗒” 的轻响。
抬眼时,语气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你找错地方了。想救你妻子,该去警局递申请,不是来我这儿。季宴池能不能出来,我说了不算。”
“姜璟柔!” 他终于绷不住了,那声怒吼撞在玻璃上,震得窗棂都嗡嗡响。
我仍坐着没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的木纹。
他那点 “绅士风度” 彻底碎了,大步冲到我办公桌前,“啪” 的一声重响,手掌拍在桌面上,桌上的玻璃杯都震得跳了跳,褐色的液体晃出圈涟漪。
“你太过分了!”
他俯身盯着我,眼底的红血丝几乎要溢出来,“我妈死了!你以为你一点责任都没有?!”
这话像根烧红的针,猝不及防扎进我心口。
我猛地攥紧手,指尖掐进掌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抬眼时,眼神陡然冷厉,声音却异常平静,带着种近乎残忍的郑重:“我当然有责任。从那天起,我就没停过反省。”
季宴礼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像是松了口气,眼底的火也灭了些。
“反省的时候,我也在怪自己。”
我往后靠在椅背上,椅背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要是当初没心软,没接叶萍来身边照顾,现在就不用听你在这儿指责了。”
顿了顿,我抬眼看向他,目光像探照灯,直直射进他眼底,“不过我倒是想问问,你凭什么觉得,你妈去世是我的错?”
他显然听出了话里的刺,刚压下去的火 “腾” 地又窜了上来,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别以为伺候了我妈几天,就真当自己是救世主了!宴池是傲了点、任性了点,但她比你坚强多了!恶毒的是你,不是她!”
心口像被重锤砸了下,闷得我几乎喘不过气,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滑。
我盯着他,半天没说出话 —— 这人是被猪油蒙了心吗?
良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 比一个逼死自己婆婆的人,还恶毒?”
“我们离婚后,你夺走我所有产业,还处处挑拨我和宴池的关系!”
他根本没听进我的话,只顾着往我身上泼脏水,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石子。
我猛地吸了口气,胸腔里像塞了团滚烫的棉絮,又疼又闷。
“你敢说没撺掇我妈?”
他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要碰到我额头,唾沫星子溅在我脸上,“不然她为什么放着亲儿子不管,非要跟你住?你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连我这个儿子都不认了?”
他说这话时,脸上竟还带着几分受害者的委屈。
我看着他这副嘴脸,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冰碴:“这就是你琢磨了一周,得出的结论?季宴礼,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颠倒黑白?”
“我妈是为你死的!”
他嘶吼着打断我,眼底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痛苦,“她要是没看见你额头流血,怎么会冲上去?怎么会撞在桌子上?”
说到最后,他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种破罐破摔的狠戾,“她死了也好,省得再被你蛊惑。”
“我劝你,赶紧撤了对宴池的控诉。”
他俯身逼近我,呼吸喷在我脸上,带着浓重的烟味和戾气,“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顿了顿,他一字一顿地说,“从今天起,我们一刀两断。最好这辈子,都别再见面。”
他眼底的怨毒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空气里最后一点温度。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叶萍那点疼惜,真是错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