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阿姨的手,手上的棉签,都是实打实的,可是后面的父母,奶奶,怎么……
天花板的灯光透过他们的身体,射进他的眼睛里,好刺眼,刺得他的眼睛好痛,眼泪不断流下,完全控制不住。
他从小到大都是阴阳眼,当然知道半透明的是鬼,不是人。
他真傻,真的,他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
最后的记忆里,他在房间里玩手机,而爸爸妈妈和奶奶在客厅,厨房就在客厅旁边。
他离厨房那么远,还隔着一道门;他还这么年轻,身体比他们好,在这些前提下,他的症状都这么严重,更何况离得更近、身体远不如他的长辈们呢?
他们怎么可能还健健康康、活蹦乱跳,一直围着他嘘寒问暖呢?
每次他醒来,他们都会围上来跟他说很多话的!他居然现在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陆正奇的眼泪奔流而下,努力想把脑子里的水哭出来。
川芝玉见他一醒就直接哭了,有些着急: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边说着边去按床头的呼叫铃。
陆正奇还在看着半透明的亲人们哭:
“你们……在哪里啊?”
他甚至不敢问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泪水模糊他的视线,就好像之前一样。他甚至有点逃避地怀念那种状态,看不清楚,想不明白,就不会发现家人变成了鬼,就不用清醒地面对生死离别。
川芝玉顺着陆正奇视线的焦点,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又看向他。
陆妈妈明白瞒不住了,脸上尽是悲伤:
“囝啊,不要哭,我们还在那个、那个什么……阿,阿……”
陆妈妈卡壳。
“唉哟,是阿西优啦!”
陆爸爸看不下去,插话道:
“蛾子放心,我们还在的,还在的……是吧?妈?”
他转头寻找声援。
“是啦是啦!” 陆奶奶忙不迭点头。“我们还在抢救,很快就会好啦!”
“真、真的、会好吗?”
陆正奇哽咽着要求家人给出肯定的答案以此安慰自己。
长辈们用力狂点头。
几句话的功夫,护士疾步走进了病房,看见陆正奇满脸眼泪,连忙问:
“怎么了?”
这可是特级护理病人,医生护士重点关注对象。
陆正奇挂着满脸泪抽噎:“我、我家里人……”
“啊……”
护士看他眼神清明了许多,看来煤气中毒对他身体的影响差不多过去了。她今天有听说这个病人的家属,在IcU的情况似乎不太好,于是避重就轻地说:
“他们还在IcU急救呢,你放心、放心!”
陆正奇半个字都不信,只一味哭着。
没事的话,他们的魂怎么会在这里呢?
护士看他这样,耐心地补充:
“别哭了,我们能理解您的心情,我们安排的都是最好的专科医生,你放心,我们会尽最大努力去……”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陆正奇被巨大的悲伤和恐惧笼罩,脑子根本无法思考,只胡乱地打断她:
“我不要专科医生,我要本科医生……哇——————!!!”
护士和川芝玉面面相觑。
病房里只剩陆正奇嚎啕哭声,谢羊和白曦走了进来,身上穿着工作服。
陆正奇余光瞄到他俩,立刻转头定睛看去,待看清楚那身衣服,吓得直接打了个嗝,哭声硬生生憋回去,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们:
“你、你们来干嘛!?”
陆正奇声线微微发颤,凉意刹那扩散到全身上下。
陆爸陆妈和陆奶奶瞬间抱做一团,黑白无常!来收他们的?!
护士和川芝玉顺着他看的方向看去,病房门口空空的……
林夜抬手打招呼:“哟~。”
白曦看了一眼川芝玉,转头冲苏晓和林夜点点头。
谢羊本来是想进门就朝着林夜那边过去的,陆正奇一出声,他就瞄到了旁边瑟瑟发抖的陆家三鬼。
“你们……”
谢羊站定,拧起眉头,打量他们好几眼,掏出生死簿翻看。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混杂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大,听起来是冲着他们病房来的,一众人都看向门口。
几秒钟后,一个护士推着空轮椅出现在门口,一个急拐弯冲了进来,直奔着陆正奇而去。
“快!帮我把他弄上来!”
护士跑得太急,停下狠狠喘了口气,继续说:“他家人的生命体征很不稳定,去、去见一面。”
在场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是最后一面。
陆正奇的耳边传来一阵尖锐的嗡鸣,盖掉了所有的声音。
空调的噪音,监控仪的滴答,病房外的嘈杂,统统都湮灭了。
他呆愣愣地看向黑白无常。
白无常手里拿着个本子,展示给黑无常看,点了点某处,又抬起手,点了点他的家人,黑无常抬起眼,顺着白无常的手看过去。
他也顺着他们的动作,缓慢又僵硬地转过头,他看到了他的家人,这世界上他最最亲,最最爱的三个人。
为什么不是昨天,不是明天,不是以往或以后的无数天里,任何的一天,而偏偏要是今天?
陆正奇的眼泪停住了,呼吸也停住了,眼圈通红,却再也没有一滴泪滑下来。
“快!”
护士的声音炸开,她对着另一个护士喊。
“把他弄上来,我们快上去!”
护士应声而动,两人迅速地拆掉连在陆正奇身上的东西,把陆正奇弄下床,按在轮椅上,一个护士将尿袋拿起,熟练地固定在轮椅低处。
陆正奇木然地看着尿袋,又抬头看向家人。
爸爸妈妈奶奶看着他都哭了,他怎么哭不出来?
护士推着他往外跑,陆家人跟着飘出去。
苏晓跳下床,迅速套上鞋:
“川阿姨,我们也去!”
说着拉起川芝玉的手,也跟着跑出去。
川芝玉被迫地跑动着,脸上有些奇怪的恍然。
林夜、谢羊和白曦跟在后面飘。
刚追到候梯厅,就看到一扇电梯门刚刚合上。
护士带着陆正奇坐专属手术梯上去了。
“哎呀!!”
苏晓懊恼,
“应该更快一步的!!”
苏晓拉着川芝玉的手,怎么川阿姨的手冰冰的?是被吓到了吗?
林夜看了看电梯:“快了,下一部电梯要上来了。”
谢羊和白曦直接往天花板上飘,林夜喊住他们:
“干什么去?”
谢羊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跟上。我们是鬼,不用坐电梯也可以啊。”
林夜张大嘴:“啊……对哦……”
她转头对苏晓说:
“那我们先上去,你们等电梯哈。”
苏晓对着已经没入天花板的谢羊和白曦喊:
“给他多留一点时间吧!”
话落已经看不到他们三个了,苏晓低声喃喃补充了一句:
“如果可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