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在桌面上摊开，第三十七页用荧光笔标出长长的一段。
江寻的手指停在那一页的边缘，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场戏不能删。”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陆凛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手里拿着同样的剧本副本，但他是从后往前翻的——先看动作戏的安全评估，再看亲密戏的接触尺度。
“为什么不能删？”
陆凛头也不抬，手指敲了敲剧本上的某一行。
“这里，吻戏时长超过十五秒，有特写镜头，还有后续的肢体纠缠。
按照安全协议，所有超过三秒的近距离接触都需要额外审查。”
“因为这是整部电影的情感高潮！”
江寻站起身，走到陆凛面前，抽走他手里的剧本。
“你看过剧本吗？
真正看过吗？
不只是看那些标注了‘风险’‘接触’‘时长’的部分，而是看故事，看人物，看他们的情感走向？”
陆凛抬起头：
“我看过了。
女主角是战地记者，男主角是维和军官，两人在冲突区相遇，在生死边缘产生感情。
第三十七页这场戏，是他们第一次确认彼此心意。
逻辑上合理，情感上必要。”
“那为什么还要删？”江寻问。
“因为风险。”
陆凛也站起身，从江寻手里拿回剧本，翻到风险评估附录页。
“拍摄地点在模拟冲突区的实景场地，有爆破，有烟火，有大量群演移动。
在这种环境下增加亲密戏份，会分散你的注意力，增加安全管控难度。”
“我的注意力我自己会管！”
江寻的声音提高了。
“陆凛，我是演员，我知道怎么在镜头前工作。
而且这场戏——”
他指着剧本，“这场戏是整个角色的转折点。
从这之后，男主角才真正从‘完成任务’的军人，变成‘有血有肉’的人。
你让我删掉，等于删掉这个角色的灵魂！”
陆凛合上剧本，把它放在茶几上。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像是在控制什么。
“江寻。”
他说，“我知道这场戏对你很重要。
但我的职责是确保你的安全。
在风险评估中，这场戏的安全系数低于标准值百分之四十。
我不能同意。”
“那就提高安全措施！”
江寻往前一步，“增加安保人员，调整拍摄顺序，做更详细的预演——
什么都可以！
但不能直接删掉！”
陆凛看着他，眼睛里有种江读不懂的情绪——
“你确定？”
陆凛缓缓开口，“非要拍这场戏不可？”
“确定。”江寻毫不犹豫。
“即使知道可能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什么麻烦？”
江寻皱眉。
“舆论？绯闻？陆凛，这是我的工作。
吻戏也好，床戏也好，都是表演的一部分。
如果因为和你结婚，我就不能拍这些，那当初你就不该同意我继续演戏。”
这句话说得很重。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紧绷。
陆凛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转过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江寻。
窗外是午后明晃晃的阳光，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影子斜斜地投在地板上。
“我不是不让你演戏。”
陆凛的声音从窗前传来，有些闷，“我只是……”
“只是什么？”江寻追问。
陆凛没有回答。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江寻以为这场对话已经结束了，他才说：
“导演那边，我会去沟通。
可以保留戏份，但必须修改。
吻戏改借位，肢体接触减少到最低限度。
而且拍摄时，我必须在场。”
江寻张了张嘴，想说这样会影响表演，想说导演不会同意，想说这根本就是换汤不换药。
但看着陆凛挺直的背影，那些话卡在喉咙里，最终没有说出来。
“好。”
他说，“借位就借位。”
陆凛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很快消失了。
“谢谢。”他说。
江寻愣住了。
谢什么？
谢他的妥协？
谢他没有继续争吵？
“陆凛。”
他往前走了一步，“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
陆凛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他走到茶几前，拿起剧本，翻到风险评估附录，指着其中一项。
“这里。”
他说，“爆破点c和亲密戏拍摄区域重叠。
按照原计划，吻戏进行到第八秒时，后方会有模拟迫击炮爆炸的特效。
如果演员因为投入表演，而忽略爆破提示……”
他没有说完，但江寻明白了。
原来不是介意吻戏本身，而是担心在复杂环境下的安全问题。
“我会注意的。”
江寻的声音软了一些。
“而且导演肯定会做安全预演，爆破组也会严格控制时机。”
“我知道。”
陆凛说，“但我还是会在场。”
三天后，拍摄现场。
模拟冲突区的布景做得极其逼真：
残破的砖墙，烧毁的车辆，散落的碎石和瓦砾。
空气中弥漫着人造烟雾的刺鼻气味，混合着尘土的味道。
江寻穿着沾满污渍的战术服，脸上化了伤效妆，额角还贴着仿真的血迹绷带。
他的对手戏演员叫周薇，三十出头，演技扎实，以敬业着称。
此时她也穿着破旧的记者装，头发凌乱，但眼睛很亮。
“江老师，一会儿我们先走一遍位置？”
周薇走过来，手里拿着标记过的小剧本。
“好。”
江寻点头，余光瞥见拍摄区域外围，陆凛站在那里。
军装笔挺，手里拿着平板电脑，正在和导演说着什么。
导演时不时点头，表情有些无奈。
走位开始。
江寻和周薇按照导演的要求，在残垣断壁间移动，寻找最佳的拍摄角度。
这场戏，讲的是两人，在躲避交火时被困在一处废墟中。
外面枪声不断，里面空间狭小，在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中，情感突然爆发。
“好，停在这里。”
导演指着地面上的标记。
“江寻，你背靠这面墙，周薇，你面对他。
爆破点c在你们左后方十米，爆破时会有碎片飞溅的视觉效果，但实际安全距离是足够的。”
陆凛走过来，用测距仪确认了爆破点距离，又在平板上记录了什么。
“陆顾问，您看这样行吗？”
导演问，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