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荒漠,死寂是永恒的主题。烈日将沙砾烤得滚烫,空气扭曲,视界所及,唯有起伏的沙丘,如同凝固的黄色波涛,吞噬一切生机。
在这片绝地深处,一处极其隐蔽的沙崖裂缝之下,黑暗是这里的主宰。只有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声,证明着此地尚有活物存在。
楚枫蜷缩在裂缝最深处,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岩壁。
他的状态糟糕到了极点。
身上的衣衫早已被干涸的血痂和新的渗出的血污糊住,硬邦邦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失血和干渴而裂开无数道血口子。胸口那恐怖的凹陷依旧触目惊心,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碎裂的胸骨,发出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鸣。
但比肉身创伤更危险的,是识海内的风暴。
静心菩提念珠被他紧紧攥在手中,微弱的佛光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烛火,勉强守护着灵台最后一丝清明。而佛光之外,是翻腾咆哮的黑暗心魔。
“痛苦吗?绝望吗?”
“看看你这副模样,连站都站不稳,还想踏平中州?”
“苏雨薇此刻或许正在承受比你痛苦千百倍的折磨,而你呢?只能像只老鼠一样躲在这里!”
“放弃吧,释放我,我能给你力量…毁灭一切的力量!”
心魔的低语无孔不入,不断放大着他的无力感和憎恨,诱惑着他坠入深渊。楚枫的身体时而剧烈颤抖,指甲深深抠进身旁的岩缝,留下带血的划痕;时而紧绷如铁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眼中血色与挣扎交替闪现。
他仿佛又看到了凌绝峰那冷漠而倨傲的眼神,听到了那三个元婴修士如同宣判般的话语,更清晰地“看”到了苏雨薇被那诡异的灰光锁链束缚,拖入未知远方的绝望一幕。
“同命锁…”
这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冰冷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他若死,雨薇亦不能独活!这不仅仅是掳掠,这是最恶毒的钳制,是最残忍的枷锁!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喉咙深处迸发,充满了痛苦与不甘。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在黑暗中竟闪过一丝骇人的厉芒!
不能放弃!绝不能!
死?他现在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这股极端强烈的执念,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投入了一块寒冰,瞬间引发了剧烈的冲突。心魔的蛊惑、肉身的剧痛、灵魂的煎熬…所有负面情绪在这一刻被这求存的意志强行挤压、凝聚!
恍惚间,他仿佛抓住了一丝明悟。
这心魔,这痛苦,这绝望,这焚心的恨意…它们本身,不就是一种力量吗?一种毁灭性的、危险的,但确确实实存在的力量!
既然无法立刻驱散,那为何…不能利用它?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破黑暗的识海!
他想起在轮回谷底,于生死边缘挣扎时,正是凭借一股不灭的战意才杀出重围。如今,这股支撑他的,不再是单纯的战意,而是更为极端、更为酷烈的——复仇之焰!
“你们…不是要我堕落吗?不是要给我力量吗?”楚枫在心中对着那翻腾的心魔发出了无声的咆哮,“好!我就如你们所愿!”
“但,不是你们吞噬我!”
“而是我…炼化你们!”
一股狠厉决绝的气势从他残破的身躯中升腾而起!他不再被动地抵抗心魔的侵蚀,而是主动引导着那滔天的恨意与悲愤,如同引导着狂暴的洪流,狠狠冲击向体内那堵塞、碎裂的经脉!
“噗!”
一大口瘀血狂喷而出,其中甚至夹杂着些许内脏的碎片!剧痛瞬间飙升了数倍,几乎将他的意志彻底撕裂!
但这口瘀血喷出后,他反而感觉到一种异样的通畅!那原本死气沉沉、近乎枯竭的丹田,那布满裂痕的金丹,在这股由极致负面情绪转化而来的狂暴能量刺激下,竟然微微震颤了一下,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被泼上了一瓢热油,重新冒起了一丝青烟!
有效!
虽然危险,虽然痛苦,但这条近乎自残的道路,似乎真的能撬动一丝生机!
楚枫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他不再犹豫,彻底放开了对心魔的部分压制,任由那蚀骨的恨意与毁灭冲动在体内奔腾,同时全力运转起玄天功残篇的法诀!
这一次,驱动法诀的不再是平和的罡气,而是掺杂了心魔之力的、一种带着暗红色泽的狂暴能量!
这股能量所过之处,经脉如同被烙铁灼烧,剧痛钻心!但与此同时,那些断裂的经络,竟然在这股充满破坏性却又蕴含着奇异生机的能量冲击下,开始以一种扭曲而顽强的方式,一点点地重新连接、弥合!
他抓起身边所剩无几的灵石,不管品阶,疯狂汲取。灵气入体,立刻被那暗红色的能量裹挟、同化,变成修复肉身的养料,也变成滋养心魔的资粮。
这是一个危险的平衡。他就像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一边要借助心魔的力量刺激生机、修复伤体,一边要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防止被心魔彻底同化,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
静心菩提念珠的光芒越来越暗淡,佛力濒临耗尽。玄天剑碎片的嗡鸣也带着一丝不安。
但楚枫的心,却在这种极致的痛苦与危险中,变得异样冰冷和坚定。
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苏雨薇被掳走的画面,回放着凌绝峰的蔑视,回放着中州修士的强横…这些画面,如同淬火的冰水,一次次浇铸着他复仇的意志。
“不够…还不够快…”
“这样的速度,何时才能杀上中州?”
他猛地睁开眼,目光落在了自己满是伤痕的手臂上。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并指如刀,暗红色的能量覆盖指尖,猛地划向自己的手腕!
嗤!
鲜血涌出,却不是滴落。他运转法诀,竟强行将这些蕴含着本命精元的鲜血逼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小小的血珠。随后,他以指为笔,以血为墨,以虚空为纸,开始刻画一个复杂而古老的符文!
每刻画一笔,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气息就虚弱一分。但这血符之上,却散发出一种极其诡异而强大的气息,仿佛在向冥冥中的某种存在献祭,换取力量的加速复苏!
这是他在某处古老遗迹残片中看到的禁忌法门——血炼燃魂术!以自身精血和魂力为燃料,强行激发潜能,缩短疗伤和修炼的时间,但代价巨大,甚至有损根基!
但此刻的楚枫,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血符成型,猛地印在他的额头,融入肌肤。霎时间,一股远比之前狂暴数倍的能量在他体内炸开!修复的速度陡然加快,骨骼重生发出的“咔嚓”声清晰可闻,经脉的续接也肉眼可见!
但相应的,心魔的咆哮也达到了顶点!识海之中,黑暗几乎要彻底淹没那点佛光!
“来吧!要么助我重生,要么…一起毁灭!”
楚枫低吼着,嘴角溢出更多的鲜血,但他的眼神,却如同荒漠中最凶戾的孤狼,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复仇火焰。
他将所有的悲愤、痛苦、无力感,统统化作了疯狂的修炼动力。在这无人可知的荒漠深处,进行着一场与死神竞速、与心魔共舞的残酷涅盘。
变强!不顾一切地变强!强到足以撕碎那“同命锁”,强到足以踏平中州,将他在意的人…抢回来!
岩缝之外,风沙依旧。而岩缝之内,一场通向未知未来的疯狂蜕变,正在血与火中,悄然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