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内一时间寂静无声,唯有窗外远处隐约传来的虫鸣与巡逻队规律的脚步声。吊灯的光映在每个人脸上,明明暗暗。
高淳手中的酒杯悬在半空,酒液微微晃动。他眼中先是一瞬的茫然,随即被巨大的震撼取代,那双久经风浪的眼睛死死盯住林寒渊,仿佛要从他平静的面容上找出破绽,或是确认某种可怕的真相。
“林老弟……”高淳的声音有些发干,他缓缓放下酒杯,陶瓷底座与实木桌面碰出轻微的闷响,“这些……可都是你的猜测啊。”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稳住自己的心神:“虽然根据你所说的迹象来看,很有可能……但我真不敢往那边想。真要是那样,那这金三角的水,就比我想象的还要浑、还要深、还要可怕得多。”
“不是水浑,”林寒渊纠正道,他的指尖依旧在桌面上轻轻点着,节奏平稳,与他话语中的惊雷内容形成反差,“而是有人想把水彻底搅翻,再按照自己的意思,重新定下规矩。”
他身体微微前倾,灯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投下锐利的光:“高老哥,你该往这边想了。这就是一个信号——对现在金三角的格局,有人不满意了,而且已经不耐烦小打小闹,开始下重棋、布大局了。”
高夏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碟轻响:“他娘的!谁有这么大的胃口?‘毒蛇帮’?还是那帮东瀛鬼子?想一口吞了咱们所有人?也不怕噎死!”
“二叔!”高瑾低声提醒,眼神示意他冷静,但自己的手心却也微微出汗。她看向林寒渊,这个男人的话总是能轻易刺破表面的平静,露出底下汹涌的暗流。
林寒渊对高夏的暴躁不以为意,反而淡淡一笑,笑容里却没什么温度:“胃口大不大,试了才知道。但至少现在,他们已经把饵撒出来了,就等着鱼咬钩。”
他环视众人,语气斩钉截铁:“而且,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证明——‘泥鳅’不是一个人,就是一个组织,或者说,是一个被精心打造出来的‘工具’。”
“哦?”高淳眉头紧锁,身体也不自觉前倾,“林老弟,快详细说说!你到底凭什么这么肯定?”
高夏更是急得抓耳挠腮:“就是!林兄弟,你别卖关子了!我这人性子急,你再不说,我今晚怕是要被急死了!”
高淳见状,无奈地摇头苦笑,对林寒渊道:“让你见笑了,我二弟就这炮仗脾气,一点就着。林老弟,看在老哥我的面子上,你就别吊着他了。”
一直安静听着的高绣,也悄悄抬起眼帘,苍白的脸上带着紧张和好奇,目光在林寒渊脸上流连。
林寒渊笑了笑,不再卖关子,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划,“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野象酒吧吗?”
高瑾想了想,试探道:“难道……不是去喝酒?”
“当然不是,我是去踩点。”林寒渊说道,随后话音一转,抛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愣住的信息,“因为后天晚上十点,我也要在野象酒吧见‘泥鳅’。”
“什么?!”
高淳、高夏、高瑾几乎异口同声。高绣也轻轻掩住了嘴,眼睛睁大。
“你也见‘泥鳅’?”高淳迅速抓住关键,“通过什么渠道?为了什么事?”
“渠道不便细说,是另一条线上的事。”林寒渊摆摆手,略过了具体任务内容,但重点清晰地指向核心,“重要的是,我与‘泥鳅’的联络,有非常明确且唯一的接头暗号。
他顿了顿,让信息沉淀一下,然后继续道:“在野象酒吧,我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对着酒保——也就是高瑾小姐你们见到的那位‘泥鳅’——对上了前半句暗号。”
“结果呢?”高夏迫不及待地问。
林寒渊嘴角扯出一个冷冽的弧度:“他茫然,连一丝一毫该有的反应都没有,就像从来没听过这句话。”
他看向高淳,一字一句道:“所以,答案很简单:高瑾小姐见到的那个‘泥鳅’,和我后天要见的‘泥鳅’,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餐厅里再次陷入沉寂,但这一次的寂静中,充满了倒吸冷气和细思极恐的寒意。
“每一个‘泥鳅’,行事风格、接触方式、甚至可能掌握的信息侧重都不一样。”林寒渊缓缓补充,目光扫过高家三人,“所以,高老哥......”
他身体向后靠进椅背,语气变得深沉而充满警示意味:“你们高家,得求变了。不能再按照过去的思路,以为找到中间人、付出代价就能解决问题。当中间人本身就是棋盘上的棋子,甚至可能是执棋者的手时,你们走的每一步,都可能落在别人算计好的格子里。”
高淳脸色铁青,他彻底明白了。这不仅仅是女儿中毒、寻找解药那么简单,这是一张早已撒开的网,而“泥鳅”就是网上那根若隐若现、引导猎物移动的丝线。
“林老弟,”高淳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压力,“我信你的判断。但此事关系重大,若真要调整家族策略,我需要更确凿的证据,哪怕只是多一点点佐证,来说服族里的老顽固,调动全部资源应对。”
林寒渊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点了点头:“简单。如果你们想验证,可以派绝对信得过、面孔生的生手,去野象酒吧蹲一蹲,特别是后天晚上十点左右。”
他清晰地报出暗号:“接头暗号是——‘老板娘还卖去年的米酒吗?’”
“正确的、唯一的回应应该是——”他目光锐利,“‘去年的米酒醉人,今年的新米还没熟。’”
“去试试吧。”林寒渊最后说道,“看看除了我,还有谁会去对这句暗号,真相,往往就藏在这些细微的错位里。当然,野象酒吧今日见血了,但是我想应该不会影响酒吧的营业,毕竟在这里,死个人,太过寻常了。”
高淳与高夏对视一眼,眼中都已下了决心。高瑾握紧了拳头,她意识到,从妹妹中毒开始,高家就已经被卷入了一场远超想象的风暴。而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是为数不多能在这风暴中看清方向的人。
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了。金三角的密林与河道间,无声的棋局,正在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