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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库卷帘门隔绝了外面逐渐升腾的暑气,也将那场短暂而激烈战斗的余韵暂时锁在了门外。惨白的LEd灯下,汗味、硝烟味、机油味和淡淡的血腥味混合成一种独特的、属于战后休整的气息,沉重地弥漫在空气中。

战士们或靠或坐,沉默地清理着武器,补充着弹药基数,吞咽着压缩干粮和清水。没有人高声喧哗,只有金属部件碰撞的轻响、粗重的喘息、以及偶尔因触碰伤口而发出的压抑吸气声。孙磊帮着林悦给周凯做了更牢固的固定,注射了镇痛剂。王文则被林悦按着检查了好几遍,确认除了些软组织挫伤和轻微脑震荡迹象外并无大碍,只是脸色依旧白的吓人,捧着水壶的手还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林悦在处理完伤员后,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扔给我一小瓶消炎药和两颗白色的止痛片,眼神冷得像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我默默接过,就着壶里所剩不多的冷水吞了下去。药片滑过喉咙,带着一股苦涩,却暂时压不住那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亢奋。

我们成功了。以极小的代价,捅了同德那鬼窝一刀,还全身而退。这不仅仅是战术上的胜利,更是对这支新熔炼出的队伍一次至关重要的淬火和证明。看着那些虽然疲惫却眼神晶亮、动作间透出愈发默契的战士们,一种沉甸甸的、属于指挥员的欣慰感压过了身体的种种不适。

一小时的休整时间眨眼即逝。

我站起身,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车库内所有人都听清:“各小组组长,3栋会议室集合。进行战后总结。”

“是!”孙磊、赵建军、张鸣、王成柱、李长海、李锐(由他的副射手孙阳暂代,李锐本人体力透支严重,正在角落休息)立刻起身。

我看向林悦:“林医生,你也参加。”

林悦正在清点急救包里的消耗,闻言动作顿了顿,没抬头,只是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

小区3栋的一楼,原本的物业管理办公室被我们临时征用,改成了会议室。简陋的木桌上铺着一张巨大的昆明市区地图,上面已经被红蓝黑三色笔标记得密密麻麻。几把从各处搜刮来的椅子围在桌边,墙壁上甚至还挂着一块不知从哪个教室拆下来的白板,上面还残留着上次战术推演的痕迹。

我和林悦最后走进来,关上门,隔绝了外面隐约的声响。会议室里气氛严肃,孙磊、赵建军、张鸣、王成柱、李长海、孙阳已经就座,个个坐得笔直,脸上还带着未擦净的硝烟和疲惫,但眼神都聚焦在桌上的地图和我的身上。

“开始吧。”我没有多余废话,直接看向孙磊,“孙磊,你是此次‘铁穹’行动突击组现场指挥,由你先做总体战斗总结与检讨。”

“是,首长!”孙磊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地图上同德广场的位置,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沙哑。

“此次‘铁穹’行动,我突击组(含尖刀一、二组及火箭筒组)共十二人,任务目标:渗透同德广场b2层通风井,定位并摧毁异常装置。任务于今日凌晨5时01分发起,5时29分完成撤离。历时约二十八分钟。”

“行动结果:预定目标,位于井底的银灰色金属箱体装置,已由火箭筒组李锐同志成功摧毁,确认彻底损毁。行动过程中,遭遇并击退三型疑似高阶变异感染体(暂代号‘守卫者’,特征:高温、高防、高速,具一定智慧),击毙击伤普通感染体及【hunter】数量不详,有效阻滞了其追击。我方代价:轻伤两人,周凯同志左侧第4、5肋骨疑似骨裂,王文同志轻微脑震荡及多处软组织挫伤;装备方面,消耗5.8mm步枪弹约420发,5.8mm机枪弹约470发,12.7mm重机枪弹约350发,80mm火箭筒2具,手榴弹6枚,,部分战术背心及护具轻度损毁。无人阵亡,无人感染,主要作战装备保持完好。”

他语速平稳,数据清晰,显然在休整期间已经做过梳理。

“总体评估:任务基本达成,但过程暴露出诸多问题,教训深刻。”孙磊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主要问题有以下几点:”

“第一,对敌情预估仍显不足。虽通过前期侦察已知存在异常热源,但其具体形态、防御力、攻击方式及协同能力远超预期。特别是其对于12.7mm以下口径枪弹的极高抗性,导致初期火力压制效果不佳,险些造成突击组在井口陷入被动甚至重大伤亡。此次若非狙击组张鸣同志超远程精准干扰及李长海同志关键时刻的神来之笔,后果不堪设想。这反映出我们对新型变异体的情报搜集和分析仍存在巨大盲区,过于依赖热信号等有限信息。”

“第二,渗透及撤离路线选择与预案存在偏差。原计划利用张鸣同志制造混乱的窗口期快速索降,但因井口盖板破拆耗时比预期多出约两秒,以及‘守卫者’反应速度极快,导致实际接敌时间早于预期,索降过程遭到直接攻击。撤离时,因周凯同志受伤及敌方纠缠,未能完全按照预定路线脱离,部分暴露在广场侧翼火力空白区,幸外围火力组压制及时。这要求我们未来对类似密闭环境的渗透战术,需要更精细的预案和备用方案,对破拆工具效能、敌方反应时间需有更保守的估计。”

“第三,小队内部协同仍有提升空间。主要体现在遭遇突发高强度近身接敌时,火力分配和掩护转换出现短暂混乱。例如王文同志遇袭时,侧翼警戒瞬间出现空档;火箭筒组进入管道后,对侧向管道口的警戒不够及时,存在风险。虽然新老同志间磨合时间短,但实战中,任何微小失误都可能是致命的。需要进一步加强狭窄空间、突发接敌条件下的分队战术训练,形成更本能化的反应。”

“第四,装备与弹药消耗问题。此次战斗强度高,持续时间虽短,但弹药消耗量巨大,特别是重机枪和狙击步枪特种弹药。对后续持续作战能力构成压力。需对弹药储备进行再评估,并考虑在可能情况下,搜寻补充渠道或优化射击纪律。”

孙磊说完,看向我:“首长,我的总体总结完毕。”

我点了点头,面色凝重。孙磊的总结很客观,问题抓得也很准。“很好。问题摆在台面上,才能解决。其他组长,就各自负责领域进行补充和检讨。”

赵建军接着开口,虎目中还带着血丝:“我补充一点关于接应和外围策应的。我们接应组行动还是稍显迟疑了半步。看到井口爆发激战,应该更果断地提前向前压,而不是严格死守预定距离。战场上,预案是死的,人是活的。这点我作为现场指挥,有责任。”他说的很干脆,主动揽责。

张鸣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如常:“狙击组方面,穿甲燃烧弹库存仅余十一发,此次消耗四发。对‘守卫者’类高防御目标,虽能造成有效干扰和一定伤害,但无法确保致命。建议后续若有可能,需寻求威力更大或更具针对性的反器材武器。另外,无人机(蜂鸟)提供的实时视野至关重要,但数据传输在高强度电子干扰环境下稳定性存疑,需有备用通讯方案。”

王成柱言简意赅:“火力组,压制效果达到预期。但重机枪持续射击后,枪管过热严重,冷却需时。需考虑交替射击或备用枪管更替流程。弹药消耗同前。”

李长海代表受伤的周凯和王文发言:“尖刀组检讨。面对超预期强敌时,心理素质和临机应变能力仍有欠缺。尤其是新同志,首次遭遇此类强度近战,出现短暂失措可以理解,但必须通过训练克服。建议增加高强度、高拟真度的心理抗压和突发情况处置训练。”

孙阳作为火箭筒组代表,显得有些紧张,但语气坚定:“火箭筒组……任务完成了。但……但李锐班长把发射筒扔出去砸……这个……虽然情急之下,但也反映出我们缺乏有效的近身自卫和应急手段。以后……以后得练!”

各组的总结检讨持续了将近四十分钟,没有自我夸耀,只有冷静到近乎残酷的自我剖析和反思。林悦一直沉默地听着,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几句,冰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待所有人都发言完毕,我才缓缓开口:“问题都摆出来了,很好。血的教训比一万次空谈都宝贵。‘铁穹’行动,我们砸烂了同德的一颗‘心’,但也看到了这头怪兽比想象中更狰狞。接下来的工作,重心有几块。”

我的手指点在地图上我们所在的小区:“第一,巩固家园。同德这一闹,虽然暂时打懵了它们,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引来报复,或者惊动更远地方的鬼东西。小区防御必须进一步加强。赵建军。”

“到!”

“你负责带领工程组和部分轮训战士,优先加固侧门及周边围墙薄弱点。利用此次缴获的钢板和角钢,增设至少两处隐蔽火力点,视野要覆盖主干道和侧翼盲区。工期,三天。”

“是!保证完成任务!”

“第二,训练不能松。针对此次暴露的问题,训练计划调整如下:孙磊,由你负责,强化狭窄空间、夜间环境下的分队战术协同训练,特别是突发接敌和掩护转换。把车库迷宫给我弄得更复杂,更刁钻!李长海,协助孙磊,重点抓单兵心理抗压和应急反应。张鸣,研究一下如何利用现有装备,模拟更复杂的电磁干扰环境进行通讯和侦察训练。王成柱,优化重机枪阵地布置和冷却、备管更换流程。所有训练,必须贴近实战,宁可训练场流血,不能战场上送命!”

“是!”众人齐声应道。

“第三,侦察与警戒。同德方向,刘航的无人机继续保持每日至少两次的高空侦察,重点关注尸群动向和是否有新的异常热源出现。其他方向,尤其是北部汽车站和同德广场方向,也要加大侦察力度。岗哨安排重新调整,增加暗哨和流动哨,特别是夜间,必须保证明暗双岗,警惕一切异常。张鸣,你负责制定新的侦察和岗哨轮换表。”

“明白。”张鸣点头。

“第四,后勤与医疗。弹药消耗清单立刻整理出来,我们得心里有数。食品、药品、水源定期清点。林医生,”我看向林悦,“麻烦你牵头,制定一份更详细的战场急救和防疫预案,特别是针对可能出现的……新型变异体造成的特殊伤情。沈雨彤和刘航,可以给你打下手,也多学点东西。”

林悦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好了,总结就到这里。任务都清楚了,各自去忙吧。散会。”我挥了挥手。

众人起身,敬礼,陆续离开会议室。会议室里只剩下我和林悦,还有空气中尚未散去的严肃气氛。

我活动了一下依旧隐隐作痛的腰部,看向窗外。阳光炙烈,小区里暂时恢复了平静,只有远处赵建军已经开始吆喝着战士们搬运钢板的声响。

“你也去休息一下吧。”林悦合上笔记本,突然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似乎少了点之前的锋利,“脸色很难看。”

我愣了一下,摇摇头:“没事。战士们刚拼命回来,更需要休息。岗哨我看了排班,下一班轮到王文和李长海那组,他俩现在这状态不行。我去替他们站一班。”

林悦沉默了几秒,然后站起身:“我和你一起去。”

我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怎么?”她微微挑眉,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我的腰,“怕我扛不动枪?还是觉得医生就不能站岗?别忘了,我也是军人,也是这支队伍的一员。”

我哑然,最终点了点头:“好。”

小区侧门,原本的铁门早已被我们用厚重的钢板和钢筋加固焊死,只留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观察口。旁边依托一个半塌的门卫室,用沙袋和钢板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哨塔,高度约三米多,能俯瞰前方一段街道和侧面的绿化带。

我和林悦爬了上去。哨塔空间狭小,两人几乎肩并肩站着。她抱着她那把保养得极好的191步枪,枪口朝下,目光透过观察孔,冷静地扫视着外面死寂的街道和废墟。我则举起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更远处的动静,特别是装甲车队返回的那条路线。

午后的阳光烤得钢板发烫,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植物腐烂的气息。远处世博园方向的尸潮嘶吼似乎也因为这酷暑而变得有些懒洋洋的,好像是大战之后难得的闲暇。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哨塔里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和远处模糊的施工噪音。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奇怪的平静。经历了清晨的生死时速和刚才会议上针针见血的检讨,此刻这种并肩而立、共同警惕着外部威胁的状态,似乎悄然拉近了一些什么,又或许只是暴风雨后短暂的疲惫性休憩。

时间一点点流逝。望远镜的视野里,除了被风卷起的塑料袋和偶尔掠过废墟的疑似变异野猫,没有任何活物的迹象。

就在我以为这班岗会如同过去许多次一样平静结束时,望远镜的视野边缘,极远处,靠近装甲车队返回路线的一个岔路口,几个细微的移动的影子,猛地抓住了我的全部注意力!

不是丧尸那种摇摇晃晃、漫无目的的移动!而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时而停顿、时而快速通过开阔地、明显带着目的性和警惕性的移动方式!

活人?!

我的心猛地一提,呼吸都屏住了!镜头迅速调节焦距,死死锁定了那个方向!

一共……七个人!穿着破烂肮脏、几乎看不出原色的衣服,手里拿着棍棒、消防斧之类的简陋武器,甚至……有两个身影的姿势,明显是持着步枪!他们沿着街边建筑的阴影,利用废弃车辆的掩护,正极其谨慎地朝着我们小区的方向摸过来!看他们的路线,赫然就是刚才装甲车队碾压过的路径!

“林悦!”我压低声音,喉咙发紧,“一点钟方向,约四百米,街角蓝色卡车残骸后面!看到没有?!”

林悦立刻举起她带来的一个小型观察镜,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几秒钟后,她的呼吸也微微一滞:“看到了……是活人。七个。有武器。”

他们的动作很专业,交替掩护,观察敏锐,绝不是普通幸存者慌不择路的样子!尤其是那两个持枪的,战术动作虽然因为体力或装备原因有些变形,但底子还在!

“赵建军!赵建军!听到回话!”我立刻对着单兵通讯器低吼。

“首长?我在侧门工地,请讲!”赵建军的声音立刻传来,带着一丝气喘,显然正在干活。

“立刻带你身边几个人和值暗哨的同志,到侧门哨塔下来!要快!有情况!发现不明幸存者小队,正沿我们返回路线接近!数量七,有武装,动作专业!重复,动作专业!保持隐蔽,过来观察!”

“明白!马上到!”赵建军的声音瞬间变得凝重,没有任何废话。

不到两分钟,赵建军就带着李长海和另外两名身手矫健的战士猫着腰冲到了哨塔下。

“首长!”赵建军压低声音。

“上面!”我示意他们上来。哨塔本就狭小,一下子又挤上来三名战士,更是转个身都难。赵建军接过我的望远镜,李长海也凑到另一个观察孔。

“嘶……”赵建军只看了一眼,就倒抽一口凉气,“这战术动作……像是当兵的?但又不是咱们的星空……好像是武警……衣服太破了……”

李长海眼神锐利,低声道:“看那个高个子,掩体利用,持枪姿势……有点像武警的路子?另一个矮点的,节奏有点乱,但警惕性很高……”

那七人显然极其谨慎,移动速度很慢,不时停下来观察四周,尤其是对我们小区的方向看了又看。

“他们……好像在跟着我们的车辙印?”林悦突然轻声说,她的观察镜一直没离开目标。

没错!他们时不时会低头查看地面,显然是在辨认“犀牛”和cSK-181留下的新鲜轮胎印!正是这些印记,引导着他们朝这个方向而来!

“首长,怎么办?”赵建军看向我,虎目中精光闪烁,“是接触还是……”

我大脑飞速运转。七个来历不明的武装幸存者,动作专业,尾随我们而来。是敌是友?如果是溃散的武警或其它部队的战友,那无疑是强大的助力。但如果是……别的什么?末世之中,人心难测。

但无论如何,不能放任他们在外面游荡,更不能让他们轻易发现我们防御的虚实。

“接触!”我很快做出决断,“但不能让他们直接靠近核心区。赵建军,你带人,从侧面绕过去,在他们下一个掩护点(前方约五十米处的一个报刊亭)附近设伏。等他们靠近,听我命令,突然出现,控制住局面!记住,优先控制持枪者,但尽量不要首先开火,除非对方表现出明显敌意!表明我们的身份!”

“明白!”赵建军重重点头,眼中闪过狩猎般的兴奋,“李长海,小王,小刘,跟我来!从汽修厂后面绕!”

四人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滑下哨塔,迅速消失在侧面的废墟中。

我和林悦,以及哨塔上另一名战士,则死死盯着那七人的动向,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望远镜里,那七个身影依旧在小心翼翼地移动,对即将到来的遭遇毫无察觉。

几分钟后,他们果然接近了那个废弃的报刊亭。就在其中两人率先闪身进入报刊亭后方阴影的瞬间——

“不准动!放下武器!”

“解放军!举起手来!”

赵建军等人的怒吼声如同霹雳般从报刊亭侧后方炸响!四五把95式突击步枪的枪口如同毒蛇般从残垣断壁后探出,死死锁定了那七人!

那七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伏击惊呆了!瞬间僵在原地!两个持枪者下意识地就要抬枪口!

“别动!动就打死!”李长海的咆哮充满杀气,枪口微微晃动,警告意味十足。

为首的似乎是一个身材高壮、脸上有一道狰狞疤痕的男人,他反应极快,立刻用胳膊撞了一下身边那个差点要开枪的同伴,同时自己率先高高举起了双手,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强作镇定的力度:“别开枪!解放军同志!我们没恶意!我们是幸存者!”

其他几人见状,也纷纷放下了手中的简陋武器,或举起了手。那两个持枪的犹豫了一下,在看到赵建军等人身上那虽然布满污迹但清晰可辨的解放军制式装备和绝对优势的火力后,也慢慢地将步枪放在了地上。

“慢慢走过来!一个一个!手放在看得见的地方!”赵建军继续吼道。

在绝对武力的威慑下,那七人不敢有任何异动,按照指示,高举双手,慢慢从报刊亭后走了出来,暴露在街道中央。赵建军带人迅速上前,两人警戒,两人快速而专业地搜查了他们的身,确认没有隐藏武器,然后将他们集中看管起来。

“首长,控制住了。初步检查,没有明显感染迹象,但需要进一步检查。怎么处理?”赵建军的报告声从通讯器传来。

“带回小区。直接带到3栋一楼那间空置的商铺里。隔离起来。我马上下来。”我下令道,同时看向林悦,“林医生,恐怕又得麻烦你了。还有沈雨彤,叫她带上登记本和基础检查设备过来。彻底检查,一寸皮肤都不能放过,问清楚他们的来历,特别是最近有没有受伤史。”

“知道了。”林悦脸色凝重地点点头,立刻拿出对讲机呼叫沈雨彤。

当我从哨塔上下来,赶到3栋那间临时充作隔离检查点的空商铺时,赵建军已经带人将那七名幸存者围在了中间。林悦和沈雨彤也刚到,正打开急救箱,拿出橡胶手套、体温计、血压仪和登记表格。

那七人蹲在地上,神情惶恐不安,又带着一丝绝处逢生的期盼。他们比远看时更加狼狈,衣服破烂不堪,面黄肌瘦,嘴唇干裂,显然经历了长时间的饥饿和奔波。但仔细看,确实能看出不同。

其中三人,虽然同样憔悴,但蹲踞的姿势、挺直的脊梁、以及眼神中那种即便疲惫也未曾完全磨灭的警惕和纪律性,与旁边四个明显是普通老百姓的幸存者截然不同。尤其是那个脸上带疤的高壮男人,他的目光在与我对视时,没有闪躲,而是快速地、职业化地扫过我身上的军装和领章,然后微微点了点头,带着一种……下级对上级的、近乎本能的敬意?另外两个气质相近的,一个年纪稍轻,嘴唇紧抿,另一个则眼神锐利地不断扫视着我们战士的装备和站位。

而另外四人,则是典型的灾难幸存者模样,两男两女,年龄不一,眼神中充满了恐惧、麻木和一丝小心翼翼的希冀,紧紧靠在一起,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75集团军合成第42旅,这里是我们的临时安全区。”我走上前,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尽量放缓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已经暂时安全了。但按照安全条例,需要对你们进行详细的医疗检查和信息登记。请配合我们的军医。只要确认没有感染风险,我们会妥善安置你们。”

听到“解放军”三个字,那三个像军人的明显松了口气,眼神中的戒备减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而那四个老百姓则更是如同听到了救星一般,其中一个中年女人甚至低声啜泣起来。

林悦和沈雨彤戴上口罩和手套,开始逐一为他们进行检查。测量体温、血压,检查瞳孔、皮肤有无破损或可疑皮疹、溃疡,仔细询问有无发热、咳嗽、头痛、被咬伤或抓伤史,并让每个人详细说明过去72小时内的行程和接触史。沈雨彤则在一旁认真地记录着每个人的基本信息:姓名、年龄、原职业、最后已知的避难所等等。

检查过程沉默而压抑,只有林悦冷静的询问声和沈雨彤笔尖划在纸上的沙沙声。

我站在一旁,赵建军和李长海持枪守在门口,警惕不减。

随着检查的进行和信息的逐步登记,这七人的来历也逐渐清晰起来。

那个脸上带疤的高壮男人名叫郑功,原武警昆明市支队机动一中队三分队某班班长,三级警士长。年轻些的那个叫吴笛,机动一中队战士,上等兵。眼神锐利的那个叫雷豹,也是机动一中队的老兵,二级警士长。

另外四人:中年男人马建设,出租车司机;中年女人王淑娟,超市收银员;年轻男孩李小磊,高中生;年轻女孩张朵朵,理发店学徒。

“你们……是怎么聚到一起的?又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看着初步检查完毕、似乎都暂无异常(至少表面如此)的七人,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郑功深吸一口气,代表众人开口,他的声音沙哑略显疲惫,却带着一种军人汇报般的条理:“报告首长!我们是从同德广场地下避难所逃出来的……”

又是同德!

“……大概五天前,那里就彻底乱套了。里面的人突然发疯一样互相撕咬,当兵的……好多都……”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我们中队负责d口通道守卫,最后……就剩下我们三个杀了出来,路上遇到了马师傅他们四个,他们是从另一个入口逃散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不敢停留,一直往东边人少的地方躲。吃的早就没了,水也快断了。今天早上……天刚亮没多久,我们躲在前面的‘欣都龙城’商场废墟里,突然听到同德那边传来巨大的爆炸声!还有非常密集的枪声!比以前听到的都要猛!像是……像是大部队在强攻!”

“我们当时又怕又好奇,就偷偷摸到附近一栋高楼上观察。”吴笛补充道,语气带着后怕和兴奋,“就看到……看到你们的车!那辆猛士和后面那辆改装车,还有车顶那挺重机枪!打得那些怪物根本靠不近!我们还看到有人从那个冒烟的通风井里爬出来,上了车,然后你们的车就冲出来了……”

雷豹接口道,眼神锐利:“我们看清了你们车的方向,就想着……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必须是正规军才有这火力!我们就沿着你们车压出来的印子,一路躲躲藏藏,跟过来了……没想到,真……真找到了……”他的声音到最后,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原来如此!是同德激烈的战斗声响和清晰的车辙印,将他们引到了这里。这也印证了之前刘航的担忧——大规模行动确实容易暴露位置。

这时,林悦和沈雨彤完成了初步检查。林悦脱下手套,走到我身边,低声说:“表面检查暂无发现明显感染体征。但需要隔离观察至少24小时,密切监测体温和生命体征。尤其是……他们来自同德,那个地方太诡异了。”

我点了点头,心情复杂。七张嘴,其中三个是经历过血火、具备战斗力的武警战士,无疑是巨大的助力。但另外四个平民,意味着更大的后勤压力和防护责任。而且,他们来自同德,那个刚刚被我们捅了一刀、充满未知的地方……

“赵班长。”

“到!”

“把他们带到隔壁单元二楼空置的房间里,单独隔离安置。派人二十四小时看守,给他们提供食物和水,林医生,麻烦你和沈雨彤定时巡查他们的身体状况。”

“明白!”\/“好的。”两人应道。

安置好这七名突如其来的幸存者,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给这片废墟镀上了一层残酷的金红色。

我重新回到侧门哨塔上,接替了依旧在那里警戒的战士,让他回去休息。林悦处理完医疗垃圾,也默不作声地再次爬了上来,拿起观察镜,继续履行她的哨兵职责。

哨塔里再次只剩下我们两人。但气氛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看着远处逐渐被暮色吞噬的城市轮廓,我的心情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幸存者……而且是有组织的、具备一定战斗技能的幸存者团体……找到了我们。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吗?

林悦之前的话如同警钟,再次在我脑海中敲响——“别只当‘战士’,也当‘守护者’。”“工作队”,“生产队”……

力量的秘密深藏于我一人之心。系统的存在,召唤战士的能力,是我最大的底牌,也是绝对不能暴露的禁忌。我可以凭借它快速拉起一支忠诚善战的队伍,就像刚刚归建的二排。但随之而来的问题呢?如何解释这些“凭空出现”、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却身份不明的战士?赵建军他们可以用“失散归建”勉强解释,但以后呢?规模扩大之后呢?林悦的怀疑只是被暂时压了下去,并未消失。新来的郑功他们,作为武警,观察力同样敏锐,他们会如何看待这支“成分复杂”的解放军部队?

幸存者的投靠,意味着责任,也意味着风险。人多了,目标就大,消耗就多,内部管理的复杂度更是呈指数级上升。我们现有的物资储备能支撑多久?这个小区的防御能保护多少人?如何分配有限的资源?如何确保新加入者的忠诚和可靠?如何在战斗中有效指挥和协调不同来源、不同背景的人员?

仅仅依靠战斗和铁血纪律,或许能打造出一把锋利的剑,但要守护好一个逐渐成长的“家园”,让它能在末日废土上真正扎根存活下去,需要的远不止这些。

我需要制度,需要分工,需要建立起超越个人威信的管理体系。需要让每个人,无论是召唤而来的战士,还是像刘航沈雨彤这样的学生,或是新加入的武警和平民,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发挥自己的价值,形成合力,而不是简单的依附和消耗。

粮食、水源、药品、弹药、燃料……生存的链条每一个环节都不能断。

医疗、警戒、训练、生产(哪怕是最基础的)、卫生防疫……千头万绪。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安全。外部威胁依旧强大,同德只是其中一个据点,北部汽车站是尸山血海,大学城迷雾重重,更远处呢?内部的秘密也必须守住。

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肩上,比我至今经历的所有事还要沉重。这不再是单纯带领一个小队求生、战斗的问题了。命运的齿轮,似乎因为同德这一战,因为这几名幸存者的到来,开始加速转向一个更复杂、更艰难,但也或许……更有希望的方向。

我深吸了一口带着夜晚凉意的空气,握紧了手中的望远镜。

路,还很长。而我能依靠的,除了脑海中那神秘的系统,或许,还需要真正理解并践行那三个沉甸甸的词——不仅是战斗队,更是工作队、生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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